阿莲牵着马,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走出了二三里路,来到山脚下。她把缰绳缠在马鞍上,轻轻地在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对马儿念叨着:“你走吧,想去哪儿就去吧,最好往大山里走。”

阿莲转身时,听见马儿粗重的呼吸声,它站在原地没有动。阿莲心里想,自己不能再往远走了,害怕走得太远,找不到回村庄的路,于是便不再理会马儿,继续沿着来时的路,在黑暗中往回摸索。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阿莲觉得左脚钻心的疼痛。走了一天的路,而且鞋子里灌进去好多的小石子,她也没来得及倒出去。一定是脚上起了泡,现在被石子磨破才导致的疼痛难忍。她坐在松软的土地上,艰难地脱下鞋子,在自己的手上磕了磕,倒出里面的石子和沙土。

阿莲用手摸了摸脚上的痛处,果然又湿又粘,火辣辣的刺痛让她打了个哆嗦。在沉沉的黑夜里,她真想躺在这松软的泥土上,好好地睡上一觉,但她时刻惦记得女儿和月牙儿,想休息的念头只在她的脑海里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忍痛穿上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村庄方向走去。

阿莲终于摸到废墟的墙外,她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穿过院子,走进废墟。

阿莲轻声呼唤:“月牙儿,你睡了吗?”

废墟里异常的寂静,炭火早已熄灭,比外面的黑暗多了几分阴森,只有皮肤被烧焦的腥臭气味让阿莲感到熟悉。

阿莲又低唤一声:“月牙儿,你在哪儿呢?”

仍然没有回应。

阿莲瞬间毛发倒立,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她把双手伸向前方,慢慢地向熄灭的火堆旁边靠近。这时,她忽然听到脚下有细琐的声音响起,她慌忙弯下腰,向地上摸去,她的手指碰到女儿柔软的小脸,小团圆也随之发出熟睡中的咿呀。

阿莲把女儿抱在怀里,她感受到了火堆的余热,后退了两步,慢慢地坐了下来。

阿莲用嘴唇轻触女儿的小脸,小团圆温热、均匀的呼吸,轻轻地在阿莲的面前吹拂,阿莲狂跳的心变得安静下来,她环顾黑漆漆的四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月牙儿是不是又出去方便了?”

阿莲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她一会儿沉静,一会儿又变得异常焦虑,在混乱的思绪中,疲惫之极的阿莲昏昏沉沉地睡去......

小团圆蠕动的身体和照在废墟的晨光,让阿莲睁开惺忪的睡眼,她动了动小团圆枕着的胳膊,眨巴了几下干涩的双眼,废墟内的景象便尽收眼底。

被火熏得黑黢黢的残壁,地上零落的砖石瓦砾,昨天火堆的余烬......

“月牙儿,月牙儿......”阿莲大呼道。

仍然没有回应,月牙儿踪影皆无。

短枪、折刀和几个白馍、苹果被零乱地丢在灰烬旁边,阿莲睁大眼睛,盯住这些东西愣了半天,她的头脑里冒出许多混乱的想法,她喃喃地说:“月牙儿,月牙儿,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阿莲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过地上自己的包袱,钱袋还在,几件衣服也还在。但是,昨天大兵留下的口袋却和月牙儿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莲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想把昨晚事情发生的经过细细地梳理一遍,而灰烬旁边的苹果、白馍、短枪、折刀又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月牙儿不见了,金银珠宝也不见了,难道月牙儿真的会这样做,阿莲现在宁愿相信月牙儿遭遇了不测,也不愿相信她会携珠宝私逃。

阿莲转念又想,月牙儿是不是在马车那边,去照看马匹和母牛呢。想到这里,阿莲把短枪和折刀放进包袱里,又往里塞了几个苹果和白馍,把包袱绾好,挎在肩上,抱起小团圆,匆忙走出废墟。

慌乱中的阿莲,抬头看见一匹枣红色马站在院子里,它温顺地望着阿莲,背上的马鞍已被露水打湿,缰绳盘在前鞍桥上。

阿莲愣愣地端详了一会儿,她才发现,竟是昨晚被自己送到山脚下的那匹马,夜里没看出它的颜色,但自己放开它时,盘在鞍桥上的缰绳纹丝没动。阿莲走到马前,用手在马的鼻梁上摸了摸,马的四蹄在原地蹬踏了几下,乖顺温和的样子,让阿莲对它产生了由衷的喜爱。

阿莲稍作迟疑,咬紧嘴唇,似乎做出了决定。她一只手抱紧女儿,腾出一只手把住前鞍桥,踩住马镫,吃力地跨到马背上。

阿莲骑着红马往村口走来,远远地看见马车仍然停在那里,母牛还在马车后面拴着,只是套车的马已不见了踪影。

阿莲思忖道:“看来是自己小看了月牙儿,好在女儿还在身边,而且月牙儿走时还给自己留下了食物,她把拉车的马骑走也是应该,况且自己现在又有了马,只是还从来没见月牙儿骑过马,就让老天保佑她平安吧。”

思忖间,阿莲来到了马车跟前,母牛冲着她“哞哞”地叫了几声。阿莲本想把这匹马套在车上,无奈她实在不懂得怎么样才能把马安置进套内,于是索性丢下马车,复又骑上马,继续赶路。

阿莲走出一段路程,依然听到母牛沉闷的叫声,她想起母牛还被拴在马车上,要是不把它放开,说不定会饿死在那里。

想到这里,阿莲又拨转马头,返回到马车停放的村口,从马车上把拴着母牛的条带解开后,才又抱着小团圆上了马,一路扬尘而去。

临近中午时,阿莲来到一个叫北渡镇的地方。

阿莲走进北渡镇,狭长泥泞的街道,空空荡荡。街道两边的房屋完好,没有被焚烧的痕迹,但临街的商铺门前萧条冷落,没有丝毫的生气。

阿莲在街尾寻到一家房屋低矮的旅店,她下了马,抱着小团圆疲惫地走进旅店。

从高高的木柜台后面,传出苍老的声音:“要住宿吗?”

阿莲寻着声音,走近柜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柜台后站起来,盯着蓬头垢面的阿莲看了很久,问道:“外面的马是你的吗?”

阿莲点点头说:“您这能吃饭吗?”

老妇人从柜台后面绕出来,颤巍巍地说:“只有南瓜和小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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