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魏尔正的右手就一直插在口袋里,见面连手都没握,当时我以为是有钱人的派头儿,压根儿也没在意。昨晚上老任跟我说了他觉得可疑的地儿,我才想起来这码事儿。今天特别留意了一下,一个多礼拜过去了,他手上的咬伤也不严重,结痂掉了也就留个浅淡痕迹罢了,可他还是心里没底,拿着手帕来回倒手,不想让我瞧见……”九点多钟的时候,飘在外边的人都回来了,听到任千里说凶手竟然是魏尔正的时候,所有人都蹦了三尺高,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爹杀儿子,还用了那么狠的手段,戏本里也见不着这种事情啊!所以,这帮人什么都不干了,非得围着警长问个明白不可。

夏凤朗喝了口茶,跟说评书似的继续开讲:“其实呀,这魏远根本就不是魏尔正的亲儿子。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魏夫人也就是魏远的老娘,人家早年间可是上海滩十里洋场有名儿的人物,演了好几年电影,后来嫁给财大气粗的魏尔正,也就息影不再抛头露面了。可哪知道,魏夫人和电影圈儿里的一个老相识藕断丝连,暗中还来往着,一来二去这就有了魏远。这事呀,就魏夫人一人儿知道,因为在那个当口,那位老相识去了南洋发展,压根没想到会留下血脉了。魏夫人把口风咬死,谁都没说,这么多年就过来了。哪知道,本来想着是水淹土埋再也冒不了头儿的事儿,因为那位老相识回到上海就冒出尖儿来了。两位曾经的老相识二十多年没见面,所有往事也都淡了,起码那位从南洋回来的是这么想的,本来只是想叙叙旧,结果见了面儿魏夫人一激动,把这事就给扔出来了。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那位自从到了南洋,妻妾都弄了个全乎,可就是没孩子,你们说,气人不气人。也不知道是老天爷捉弄啊还是照应,愣是在上海滩给留下一个。南洋这位也是欠儿,死乞白赖要见魏远,这位少爷哪知道这些弯弯绕,就见了。魏夫人说你叫‘阿叔’。魏少爷也是人精啊,吃了一顿饭就觉得不对,这位阿叔压根儿不好好吃饭,看着他热泪盈眶的,手还直哆嗦菜都夹不住,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回家后,少爷就死问活问这事儿,魏夫人没扛住,也热泪盈眶了,这事儿就算是连魏远也知道底细了。说句良心话,我也替魏老爷冤得慌,魏远跟老娘一条心,一块儿瞒着他爹。但别忘了,魏老爷是什么人,那也是闯出来的人物,什么浪没踏过?察言观色也觉察出娘俩有猫腻儿,可也没言语,关键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还以为是跟钱财有关的小事儿呐!一直到魏远结婚前,他们全家到了北平,这事儿才算是露出全貌。谁都没想到,魏远的生父得知儿子结婚的事儿,不但没回南洋,还跟到了北平,偷偷摸摸见了两回面,这可就让魏尔正魏老爷捏住脉门了。露馅儿那回,就是婚礼的前三天,南洋那位把电话都打到乔老爷府上了,说是在天津卫三义金店定的金佛,要给魏远当贺礼……魏少爷没法子,只好谎称是上海来了一顾问商量公司的急事儿,这才脱了身。他走后,乔老爷以为真出了什么事儿,就给魏尔正摇了一电话,俩人一核对,压根儿没那么八宗事儿。结果,姜还是老的辣,几个回合,事情就漏了。知道了事情原委以后,为了公司前途,魏尔正愣是没声张,心想着把大事儿圆下来,乔家的股份兹要在自家公司里,难关就能过去,其他的大事儿慢慢研究。可魏远写的远东饭店的请客条,正是请的南洋那位,条子刚到大门口,就让魏老先生给截住了,连饭店都没出去。这下子,把魏老先生彻底惹恼了,心里憋着的气儿全都涌上来了。婚礼前一天晚上,他到了套房找魏远。说到底,如果魏远的态度坚决点,把话说透,以后专心打理公司,孝敬魏老先生,到了临了的时候穿麻戴孝能给老爷子当孝子送终,这案子完全可以避免。坏就坏在魏远的态度模棱两可,腰板也挺不直,支支吾吾还不承认写请客条的事儿。这就成了导火索,本来憋了大气的魏先生一下子没忍住,操起桌上的墨水笔就下手了……第一下扎得不深,魏远回身挣扎,把他衣服扣子拽掉了,可能是想留证据,直接扔嘴里就往下咽,魏老爷也慌了,随手把墨水笔拍了一下,又伸手把扣子抠出来,就让临死的魏远咬了一口。又缓了半天,他才涨着胆子把水笔拔出来,还在墨水瓶里涮了涮,后来一琢磨,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就连带着把墨水瓶也拿走扔了……”

“我的老天爷,原来是这么一码子事情啊!那就成了,可算是能结案了!”任千里叼着烟说,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夏凤朗却叹了一口气,看看众人说:“事情出了以后,魏尔正就蒙了,直接开门出了六国饭店,一个人在外边逛了半宿,想着这事儿怎么收场,是投案还是怎么着,可人到了那时候,脑子就成了一锅杂米粥了。一直走到后半夜,他才又回到六国饭店。结果,事情却完全变复杂了。魏远的尸体竟然不见了,桌面上只留着少量血迹。他以为见了鬼了,在房间里愣了好长时间想辙。最后,才用魏远礼服上的领结擦干血迹,把自己中午出去应酬时戴的黑色领结换上,又简单收拾了现场,想出了一逃婚的主意,仿照着魏远的笔迹写了一条子。至于为什么写上徐志摩那句话,我特意问过,魏老爷说了,当时他脑子里都是空的,唯独就想起那句话了,可能跟自个儿的遭遇有关系吧。那张便笺其实也不是他的,因为白天去过王府街的医馆瞧病,正赶上便笺纸用没了,在那儿顺手拿了一叠,就用那个写的。”

“啊?那合着后边抛尸和换井盖儿都不是他做的?”郑茂瞪着眼睛问。

夏凤朗点点头说:“对,我亲自和魏尔正先生聊的,他说的是实话,没错儿。所以,这案子咱们只解决了一半,凶手是找到了,可好多疑点还没解开。”

“那他怎么自己来报案呢?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吴清闲在一边问。

“咱们经手的案子里边,凶手为了摆脱嫌疑自己报案的还少吗?他不过来报案才不正常呐!”任千里拍拍老吴的肩膀说。

“唉……”夏凤朗站起身,跟众人摆摆手说:“我去吴科长那儿,问问她跟乔大小姐接触的怎么样了。剩下的谜团,闹不好跟那边有扯不开的关系。你们等我消息,可能一会儿都得出去干活儿。老任和郑茂,一会儿你们负责接待乔家和魏家的人,这么大的事儿,来的人一准儿少不了。还有,对外边一定先封锁消息,要不然那帮子记者都得转悠到法医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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