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心系白粥,坐回原处,盯着灶膛的火苗,用火钳拨弄几下,起身取勺搅动熬好的白粥,顺手从一旁瓷碗中取几粒瑶柱干贝丢去锅里,白粥顷刻间有了鲜甜的味道。灯红酒绿的金陵城,夜里一碗可口的白粥,胜过千万珍馐美味。
熬粥的泥炉旁,有几坛泥封的瓦罐,被温火炙烤得内里咕嘟作响。这类泥封的坛子,都是早就被人定下的吃火候功夫的汤品,需一整夜文火慢煨,逼出本真味道,启坛时仅撒一把薄盐,便已是人间最上等。
守夜的厨子料理好白粥,用白净瓷碗盛出一小碗来,又摆上一碟脆头咸菜,一碟拌醋拌蛰头,装入四方食盒中,摇响门前铃铛,有人从屋檐落下,接过食盒,轻功渡去远方。天下楼里送食盒的伙计轻功都极好,送至主顾手上时,食盒余温尚在,不撒汤也不串味。
守夜的厨子忙完手头事,见君不白还没走,开口道:“楼主临走前吩咐过,最里的那坛鹿尾汤是给您留的,您要这会吃的话,我给您盛出来。”
君不白舔舔嘴唇,“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说话间,一手御物决将最里那罐鹿尾汤勾在手边,左手刀意轻起,麻利剥开泥封,煨了个把时辰,封口的荷叶都已经染上味道,掀开荷叶,一股肉香混着黄酒香气扑面而来。小碗喝汤不够尽兴,君不白右手御物决勾来一海碗,一股脑倒入碗中,透亮的汤里盛着软烂的鹿尾和藕段,浮油轻晃,让他按捺不住的口水在嘴中泛滥。满心期待中寻见一把薄盐混入汤中,用木勺搅拌开,朝守夜厨子道了声谢,捧着海碗走去厨房后院的石桌上。夜色微凉,头顶有数点星辰,有滋有味喝着暖胃的鹿尾汤,君不白心中不由感叹回家的感觉真好。
“知道你今日回来,我亲自下厨煲的汤,鹿是今早上山捕的,鲜藕是今日下河采的,黄酒也是十年陈。”一身素衣的唐盈捧着竹筐从牛棚走出,一脸慈爱,笑盈盈朝君不白走近。
君不白肃然起身,接过唐盈手中竹筐,将她扶在石桌前坐下,竹筐中的草味浓郁,像是刚采的,“唐姨,您这么晚还没睡?”
唐盈抬袖抚平裙摆,坐得端庄得体,笑意不减道:“去牛棚喂点鲜草,那牛有些金贵,别人喂我不放心。”
君不白拍着胸脯道:“这牛上等的草料日日喂着,可是谁家预定了全牛宴,我这些日子都在金陵,明日起,我帮您去喂。”
唐盈笑眼如花,胸前微微起伏,小声道:“我可不敢让你去伺候,那牛你娘见了都得喊一声师兄,万一出了岔子,你娘的烧火棍真能打你个落花流水。”
君不白倒吸一口凉气,想起王家藏书楼六层楼那片素菊花海中陶夫子的问话,开头问道:“唐姨,我这次去王家,在藏书楼六层楼见到一个姓陶的夫子,他说向长生仙人问安,这牛是我娘的师兄,是不是跟长生仙人也有关系?”
唐盈抬手敲在君不白头顶,训诫道:“小时候教你尊师重道的规矩忘了,不许直呼长生仙人四个字,那是你娘的师父,你得喊师祖。”
唐盈的那一巴掌,轻柔无力,君不白嬉皮笑脸道:“唐姨教得哪敢忘,都记在心里呢。”
唐盈怕他人前失礼,再次叮嘱道,“记得就好,等以后你娘带你去见师祖的时候,切记要规矩点,该行的礼半点不能含糊,你娘没规矩,你可不能没规矩。”
君不白乖巧点头,格外庄重道:“唐姨所言,谨记于心,时刻不敢忘。”
唐盈甚是满意,笑了又笑,与他聊起旁的事来,“叶仙子闭关了?”
提起叶仙子,君不白脸上笑意渐浓,“她想尽早参悟长生境,我去姜家也是趁她闭关前看多她几眼,好让她安心闭关。”
唐盈缓缓抬头,望向头顶那座隐入夜幕的金陵城虚影,眉头微皱,“这座海市蜃楼困不住姜红雪太久,你也要勤奋些,早早入这长生境,别让叶仙子一人去见姜红雪,若决心与她共度此生,时刻与她并肩而行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君不白一敛笑意,收起衣袖,“这次回来,就是顺道找我爹和我舅问问长生境的事。”
唐盈柔声道:“你舅跟你舅母陪晚晚去了神农医馆,你若是寻他,去神农医馆就行,你爹被你娘赶回五味林晒酱瓜了,一时半会不会来金陵。”
君不白苦笑道:“我爹的命也挺苦的。”
夜已深,唐盈起身,捧起竹筐回屋,回头漫不经心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你也早些歇着,我能替你挡了今日,但明日你娘那你还得自己去说情。”
一阵风吹过院子,君不白只觉浑身一冷,慌忙裹紧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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