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后院,君不白片刻都不敢停留,生怕娘一个不顺心,再扔一棍落花流水,头也不敢回,轻功遁出几道墙去。
金陵天下楼坐落于金陵城正中央,纵横东西南北。秦淮河旁支水脉流经城中,又为天下楼辟出一块城中小岛,千机阁匠人采城外青山上厚实青石作底,层层堆叠,堆出一层楼高的地基,石上再起楼,楼上又铺瓦。路上行人穿木桥可登一层楼,船上客商从秦淮水路摇橹靠近,再攀一层石阶,亦可登楼,尝尽天下美味。
君不白翻墙而过,落在西南一处简易宅院,院中有两层矮楼,供楼里的厨子伙计日常起居。朝东一侧男丁居住,朝西一侧女眷居住。院子朝北有座温泉,千机阁匠人巧夺天工,引地下热泉聚在此处,日日清澈,供楼中人驱汗解乏。院子朝南阴凉里养有花草,花草长得极好,香气袭人,楼里穷苦人家出身较多,没有此等雅兴,只有被陆家书香气熏染的唐盈每日伺候摆弄,为这院子添几分自然生机。
穿过南侧花墙,又是一座小院,院中几间上等厢房,贵客临门或各地楼主来金陵,会在此处歇息。君不白这次回来,迟迟不敢进门,唐姨与他娘与她情如姐妹,自会住在一处,一墙相隔,往后得挨多少烧火棍。犹豫不决间,一阵铃铛声从身后传来,大姐苏铃铛的声音随后而至,“让开,好狗不挡道。”
君不白回身让出路来,只见苏铃铛面露不悦,关心道:“大姐,谁惹到你了,这般生气。”
苏铃铛拖着没知觉的双腿往前挪动,眼疾手快的君不白伸手去扶,被她一掌打落。
君不白揉着生疼的右手半开玩笑道:“气性这么大,怎的,我娘罚你了!”
苏铃铛想踹他一脚的力气也没了,黑着脸呛声道:“你去跪两个时辰试试。”
君不白幸灾乐祸道:“我可不敢去,刚才回来,差点挨了一棍落花流水,要不是唐姨出面,我这会也在院里跪着呢。”
苏铃铛一拳锤在君不白腰窝上,让他呛进一口气,眼角生生咳出泪来。苏铃铛抬头质问道:“你那是活该,我问你,庄梦行来金陵,是不是你给出的馊主意。”
君不白揉着半陷进去的腰窝舒筋活血,委屈道:“我这不是关心大姐你么,万一金陵这边的世家子弟无人看上你,丢的可是我们天下楼的脸。”
苏铃铛一晃手中铃铛,霸气道:“我这长相在江南也算中上等,谁敢看不上,我挖了他那双出气的眼睛当鱼泡踩了听响。”
君不白见风使舵,顺势夸赞道:“在我心里,大姐的长相可是和叶仙子一样的,就算是江南最拔尖的读书人来了也配不上,我这不是替你分忧么,我娘她们这些长辈见了庄梦行,江南世家弟子都知道你有相好的,肯定不会再给你张罗择婿的事,你落得清闲,多好。”
苏铃铛还是不解气,伸腿踹向君不白,“就是因为他贸然现身,害我跪了两个时辰师父气才勉强消下去。”
君不白没敢躲,怕苏铃铛摔倒,将她稳稳扶住,好言相劝,“大姐,你这脾气,我看只有庄梦行能受得住,不如早早收了,这好男人可遇不可求。”
苏铃铛晃动手中铃铛,站得久了,膝盖酸麻,“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的事我自会做主,以后管好你那嘴,再敢多事,别怪我揍你啊,扶我回屋,我今夜还得回扬州呢。”
君不白一旁小心伺候着,“扬州出事了?”
苏铃铛白他一眼,“我这两个时辰白跪了,不得回去找庄梦行解气。”
大姐的卧房在西侧最里,君不白御剑而起,将她送在房门口,戏笑道:“那你下手轻点,可别闹出人命来。”
苏铃铛用后腰顶开房门,提醒道:“别以为唐姨为你开脱几句,就免你当下无事,唐姨还能天天护着你,师父的烧火棍你早晚要挨,苏州的事,王家的事,还有归农山庄的事,你一个都跑不了,趁着这会无事,多歇歇吧,免得明日身子骨扛不住。”
不等君不白回话,两扇门被苏铃铛从里合上,一阵爬上床铺的窸窣声,直到几声舒畅的回音从门缝传出,大姐再没开口。
君不白苦笑几声,足尖轻点,落在最东侧厢房,抬手推开房门,屋里熏过香,素雅清净。两脚迈入房中,一手御物决从袖中甩出,身后房门严丝合缝关上,门闩也紧紧扣牢。房中陈设简陋,一桌、一床、一衣柜,君不白解下外衣丢在衣柜前的屏风上,撇了鞋袜,飞上床榻,挨床沿静坐片刻,心事翻滚如潮,转念又一想,该来的躲是躲不掉,索性不去理睬,一把扯开蚕丝锦被,躺在床榻倒头睡去。
君不白睡醒已是半夜,金陵天下楼有唐姨主事,楼中琐事不用事事问他,这一觉睡得格外神清气爽。几声哈欠中,内力游走全身提神醒脑,再用御物决牵过外衣披上,套上鞋袜,借轻功行出门去。院中没有房间亮灯,怕扰他人清梦,君不白在屋门前拔地而起,一袭白衣掠过几堵墙,轻巧地落在厨房后院。
厨房夜里也会开火,隔着门都能闻见米粥开花的香味。君不白这一日只吃了一枚包子,显然白粥不能入他的眼。几步行入厨房,守夜的厨子瞧见其真容,起身行礼。君不白摆手让他不必拘礼,随意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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