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王走出几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方才说的话假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复国一事本是江誉牵头,楚灏作为他要扶植的对象,自然应当什么都知道。

可他也有诸多无奈,譬如江誉去后,那些人想要自立门户,拥真正的公主复国。

无非是他有楚家血脉,前朝旧臣对他仍有百般不信任。

那名连他也不知身份的,想来便是如今的牵头人,地位甚至在都指挥使之上,可光线昏暗,便是他想对着名单一个个排查,也的确不好分辨。

顾栩念本该坐在首席,但她以自己迟来为由,就在楚灏旁边随意坐下了。她瞥了一眼空着的首席,拎起壶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楚灏反应不及,不尴不尬地收回了阻拦的动作,正了正领口,慢条斯理道:“小顾卿该去那里坐着,便无需自己斟酒了。”

“那是他们给旧帝留的位置,可不是我,”顾栩念拈着酒杯,凑到鼻尖前闻了闻,面无表情地把酒液泼了出去,“这酒没什么意思。”

“不如梨枝雪?”

顾栩念看了看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对了,上一次我见你,你喝的也是梨枝雪。原来你的口味是这样,我还当喜欢甜酒的女孩子会多一些。”

楚灏冷不防被呛住了,上次他喝的是梨枝雪吗?说起来他第一次喝梨枝雪,也是和顾栩念一起,倒是不讨厌。

“阿肃不也喜欢甜酒吗,”楚灏摸了摸鼻尖,干脆拉着别人与他一起受这揶揄,“本王从前见他拿樱桃酿过酒,可惜糖放得多了,招了一群蚂蚁。”

顾栩念听了便笑,说的确是很甜的。

楚肃给她的果子酿甜得像是糖水,过了几个月,泥封外面还有不死心的蚂蚁,看着她喝了一口果子酿便将一颗牙齿吐在手心里,楚肃差点没跪下。

若不是顾栩念看他神情太过纠结,解释了正巧赶上自己换牙,他估计得思索上好一阵,这颗牙是怎么跑到酒坛里的。

“你看他的腿,”顾栩念嘴唇没怎么动,悄悄示意楚灏去看对面,“坐姿不对劲。”

她说的是那个婴儿面具,别人席地而坐时都是盘腿更为舒适,只有那人,坐着都比别人高出一截,倒像是蹲在地上的。

话刚说完便有人号召众人向公主敬酒,顾栩念微笑着向周围的人举起空杯,又搁回了桌上:“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嗯?”楚灏心说从坐姿能看出什么,没准是人家痔疮犯了,实打实地坐下倒要受苦呢。

“太尉秦庚平,也是前朝旧臣之一吧。”顾栩念幽幽道。

楚灏没有否认,只是不阴不阳道:“秦太尉早年常驻雪原,气候极寒所致血脉不通,膝盖以下筋骨有损,告老时身材比那北蛮的射难部人还要矮小。不在人面前便也罢了,若是下次见到了,小顾卿可莫要再戳人痛处。”

“若是义肢呢,”顾栩念也不理他的挑衅,作势要饮酒,以此来遮住自己的唇形,“装上义肢,管他身高八尺还是更高,还不是全凭他的喜好?”

楚灏抬手,却半空改道,屈起食指抵在自己额角,无奈道:“本王上次见秦太尉时,他筋骨萎缩得厉害,已经站不起来了,出行全靠坐木轮车。”

“行行行,你有理,我又没见过……”顾栩念撇撇嘴,站起身道,“庆功宴就这样?老头子们就是无趣,我走了。”

楚灏:“……”你当这群人现在是什么身份,还能大张旗鼓放烟火庆祝不成?

随后他又想到烟火是早就放过了的,可惜今夜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

虽在腹诽,他却仍随着顾栩念一同起身,人是他接来的,拿顾栩念来压一下守旧派的气焰,得知他们仍有所忌惮,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顾栩念离开前又扭头看了看,借着这一眼思索,婴儿面具后面那个人若不是秦太尉,到底会是谁呢……

“小顾卿,咱们逃吧。”回去的路上,楚灏突然在她身后说。

他的语气平稳,心跳却咚咚如擂鼓,只好借着说话,掩盖住过快的心跳。

顾栩念身上传来的冷香让他的脸颊微微发烫,莫不是方才的酒水太烈,这时候才上了头?

楚灏紧紧拽着缰绳,怕自己当真醉了,害得两人一齐跌下马去。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顾栩念嗤笑一声,“现在才觉得起事无望,晚了吧?”

她甩了下头发,幽幽道:“这时候还不忘拉我垫背,倒是多谢你了。”

她与楚灏说话一贯夹枪带棒,说不上两句便要对呛起来,谁料这一次,靖州王竟对她格外忍让。

“本王现下倒是觉得,江山便留给那倒霉兄长,也未尝不可,”楚灏少见地柔和起来,“那个位置,也不见得多么快活。”

顾栩念:“……”倒霉兄长是他能叫的吗,楚老六嘴里可真是吐不出象牙!

顾栩念看看四周,总觉得十分熟悉,顺口说道:“你这是去哪儿,出城不是这个方向,要走也劳驾先把我撂下。”

楚灏不答,载着她绕过两个弯,如此顾栩念便该知道这是哪里了。

路是认识了,可顾栩念也切实怀疑起楚灏今天脑壳里还有没有装着脑子,诧异道:“那么多巡城金吾看见了,你现在给我送回谦王府?”

楚灏一懵,顾栩念摊手:“都是自投罗网,送进宫岂不是更快。”

***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