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人面前,她知道自己该识大体,至少要给楚肃一个台阶下,也好让跑腿办事的交差,可她只是死命抱着廊柱,胳膊都酸了也不肯放手。

楚慎早就下了旨,封府已是定局,即使如此,她也想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

看她哭的那么伤心,楚肃竟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当场扯也不是,哄也不是。

他知道顾栩念这是委屈极了,绷不住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说没就没了,换了是他也舍不得。

可是青梅竹马到现在,他真就拿顾栩念毫无办法,对上她便笨嘴拙舌,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甚至连怎么哄她高兴都不知道。

跟着楚肃过来的玄甲军都愣了,平日里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这时候只好心照不宣地组成人墙,将外人探询的目光隔离在外。

他们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只是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不用怕被别人看到丢了颜面。

素馨一大早没找着顾栩念,起初没声张,自己在别院里翻了个遍,后来惊动了柳嬷嬷,几个人吓坏了,生怕顾栩念又犯疯病自己跑出去,找不回来可就麻烦了。

好在她消息灵通,听说有人自称从丞相府过来求见谦王殿下,心下一合计,应当就是为了顾栩念而来。

柳嬷嬷一听,连软轿都顾不上乘,只由素馨搀着,急急忙忙往丞相府赶,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那么多人把顾栩念围在中间,让她孤立无援,所能依凭的竟只有一方廊柱。

她腿脚不好走不快,只能迈着小步颠到顾栩念面前,心疼地摩挲着她的头发,絮叨着问:“怎么了这是,谁让我们念念吃亏了?”

顾栩念只是抽抽搭搭地哭,她的嗓子才好没多久,没发出太大的声音,低弱的哭声卡在嗓子眼里,犹如幼兽呜咽。

柳嬷嬷看向楚肃,又看向几名玄甲军,再看捧了封条的官员们……没有人能给她答复。

她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蹲下身紧紧地搂住了顾栩念,干瘪的嘴唇颤抖着,浑浊的眼里也泛起了泪光,一声声安慰:“好孩子,委屈你了,咱就在这儿,什么时候待够了咱再走,啊?”

顾栩念终于放开了廊柱,一头扎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老嬷嬷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脸颊蹭着她的侧脸,给予她能安心哭泣的一方天地。

劝好了顾栩念,已经是傍晚,几名官员等得心如死灰,时间延误太久,这次回去,俸禄怕是都要扣去几两。

顾栩念冷静下来,也为耽误了他们回去复命深感抱歉,奈何没人敢当真与她计较,只能强颜欢笑着摆手奉承。

楚肃看出了他们赔笑赔得勉强,干脆揽下了这个活,亲自送他们回去,顺便向他们上司讨个人情。

横竖他义务帮忙审几份折子,也还上这点人情了。

***

楼万钤近些日子春风得意,听闻某位大臣透露皇上身体大不如前,他甚至生出些急功近利的期许。

他的胃口一贯不小,皇商毕竟也只是替人跑腿的小商贩,到时楼月盈身份坐实,他便是名义上的“太上皇”,可比皇商好听得多。

楚肃的动作却提前他一步,先抓了几个藏得不够深的外围叛逆,由于谦王殿下本人全程没出面,玄甲军也提前套上了御林军的行头,稍加刑讯,便供出了他们所知的“前朝公主”。

前朝残党一经查实就是死罪,他们又无自戕的决心,只能以此换个痛快的死法。

兜兜转转一大圈,竟得了这样一个离谱的消息,连负责审讯的玄甲军都心生无奈,这些小喽啰未免也太好糊弄了。

楚肃也着实没猜到楼月盈在乱党中竟有这样一个身份,心道自己这怕不是八字犯太岁,真假前朝公主分别是谦王正侧妃,世间竟有如此巧合!

御林军的大牢里仿佛没有秘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几日,楼月盈就是前朝公主之事被传开,楚肃明面上受了牵连,停职在家配合审问,实际暗中仍未放弃调查。

这是他第一时间与楚慎商议出的结果,这样反而方便行动,至于他是否忠心,楚慎自然是不曾怀疑过的。

楼万钤也当真是丧心病狂,楼月盈身份暴露之时,他一边对楚慎哭诉自己对女儿结交前朝残党一事毫不知情,一边又为了向乱党表忠心,竟然派杀手埋伏在楼月盈进宫接受问话的路上,以毒箭射之。

那毒药并非见血封喉,却能致人伤口不愈,相当折磨人,楼月盈体质又不彪悍,像这样缓慢失血,丢掉性命也只是时间问题。

楼万钤的内疚只有一瞬,只要他能保全性命,就算牺牲女儿,也是为了大计……

事到如今他仍在自欺欺人,以为这样自己便能全身而退。

楼掌柜这一举动也算是惊世骇俗,实在令楚肃头疼——不带这么破罐破摔的,楼月盈是在路上出的事,甭管是谁买的凶,都把他也拖下水了。

江誉挑了这些牛鬼蛇神扶持也是够倒霉的,谦王殿下哭笑不得之余还有几分幸灾乐祸,这才几天,一个个比着赛地做傻事……

怎么就没给江阁老气睁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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