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周易安的一句话,反倒让林藏烟一直以来悬挂的心彻底放下。
他不是不愿为她生一个孩子,甚至于,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只是他不能。
“既如此,那陛下为何还如此恩宠他?”周易安困惑极了,“所有的恩宠都是无益的,反而会让你越陷越深。”
“无法为皇家诞下子嗣,单是这一点,辛在水就已经失去了当一个君后的资格。陛下既然已经知道,那便要尽早择下新君后的人选。若陛下不喜今儿,哀家再帮你挑选便是,也不必将今儿贬为庶民。”
周易安孜孜不倦地说着,言辞格外尖锐,刺得林藏烟眉心一蹙:“朕何时说过要择新君后了?”
周易安愕然:“陛下糊涂,一个不能生育的男子,如何堪当一国之父?说出去,也不怕被世人取笑?”他猛地甩袖,怒其昏了头。
林藏烟无视他的愤慨,稍抬眼睑目光冷然:“儿臣倒想问了,父君又是如何知道君后不能生育的?”
“既然知道,又为何不告诉朕?”
她的视线直直盯着周易安,令周易安感到呼吸一滞。
周易安不作声,异常默然。
没错,辛在水不能生育一事,周易安早早便知道了。
那一天宫里刚好有人进贡了几盆珍贵植株,他念着辛在水喜欢花花草草,便想着送两盆过去。
许是觉得辛在水作为君后却不得宠,怕他因此郁郁寡欢,想着自己作为太后理当去慰问慰问,于是便亲自去了。
就是因此,才让他碰巧撞见李太医同诺米暗戳戳交谈有关辛在水无法受孕一事。
“你知道,为何不告诉朕?”林藏烟再一次诘问。
周易安却是笑了:“依着你当初新婚之夜对他的态度,哀家倒以为你对他的情感浅薄如纸脆弱不堪,根本无需插手便能无果而终。”事实上,两人的关系的确如他所愿僵硬了三年,只是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却在第三年仿若一夜之间冰融。
“到底是哀家小瞧了你们。”周易安笑得有些轻蔑。
“那太后可知,他是因何才无法生育?”林藏烟讥笑而立,眼中含着冷嘲。
如她所料,周易安缄默了。
“呵,太后原来不知么?这可都是朕害的啊。”林藏烟说着,眸底有痛楚凝聚,“他是为了替朕挡毒,才让自己的身子变得而今这样残破。”
无声短暂,飘忽的声音自周易安口中道出:“是么?那也是他应该做的。”
林藏烟怔怔,望向周易安时一脸不可思议,甚至于有些失神。这还是她认识的父君么?为何如此冷漠,如此陌生。
“没有谁应该为谁去死!”她忽然大喝,忿然得手都在发抖。阿续更不应该为她去死,即便她是皇帝。
林藏烟苦笑:“该说的都与你说清楚了,往后朕的事情,你莫再干涉。”
“我所做的一切即便最后都失败了,无颜去见母皇的人也是我,你不必有负担。”林藏烟望向周易安,“就当这是我们父女俩最后一次谈天罢,虽然不太愉快。以后,女儿再也不会对父君任性了,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在父君面前狼狈落泪。”
“毕竟父君你啊,再也不会给我莲子糖了。”
她笑得释然,眼里心里全是决绝。
周易安心头咯噔一下,呼吸都变得紊乱。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失去。
“烟儿?”他伸出手,想要去抓林藏烟的手或是衣袖。
可林藏烟已经转身,没有发现周易安这番举动。
她往外走去,一刻不曾回头。
跨出殿门的刹那,多日以来的彻夜难眠,政务导致的心力交瘁,加诸方才近乎力竭的争持,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同爆发,争着抢着拧扯林藏烟的心脏,寸寸绞痛令她喘不上气。
她艰难地吐息,捂着心口弯下了腰,用力到连指尖都在发颤。
终是挨不住,她撑着门框的手卸力一松,整个身子恍惚一阵后倾斜,在周易安和林衣年的眼前倒下。
“烟儿!”
“皇姐!”
耳畔传来惊呼,再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安静一点好啊,躺在虚无里,什么事情都不必管了,一身轻松。
就是有些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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