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思殿前厅大门被用力推开,林藏烟铁青着一张脸从外走了进来。

林衣年在后仓促赶到,闯进来时面上挂了一丝能勒住呼吸的尴尬。原想阻止来着,结果没赶上。

恰恰这时,周易安从后室走了出来,步履徐徐。

他刚念完佛经,掌心还握着一条沉香诵珠。然而方一出来却瞧见林藏烟将殿门弄出这样大一个动静,他的愁眉忍不住皱起。

“陛下是怎的了?脾气这般暴躁。”周易安微低头,随手整理盘坐时弄皱的衣物。

“太后,”林藏烟唤他,声音极其冷淡。

好陌生的两个字眼,令周易安手上动作猛地一顿。

“不要再试图把周今杨安排入后宫了,朕说过,君后的位置不会是他的。”

听着林藏烟把话说完,周易安才略显僵硬地抬起了头。

心脏好像被狠狠扎了一刀,生疼生疼。

太后?她竟连父君都不喊了么?

周易安张了张嘴,音节将将来到唇齿,菊安却在此时匆匆赶入殿。

乍见林藏烟出现在此,菊安的眼神有那么一丝错愕与局促。他踌躇着向林藏烟欠身行礼,随后凑近周易安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耳语。

“什么?”周易安听罢,神情骤变。

他朝林藏烟看来,态度凛然:“陛下,你怎可无缘无故就将今儿贬为庶民?未免太过意气用事。”

不管怎么说,周今杨好歹是亲王的儿子,随随便便一道口谕就将他贬为庶民,此举实在太过失当。

失当?如今的所作所为是否算得上合乎帝王举止,林藏烟已经不在乎了。

“并非无缘无故,君后生死未卜,周今杨竟还趁此大造舆论,妄想将其取而代之坐上高位,分明大逆不道,就应当贬。”她说着,始终面不改色。

“你这样,该如何向朝臣交代?!”周易安怒不可遏。事情不过须臾便传入他的耳中,要不了多久,朝中臣子乃至天下百姓,所有人都会知道。

林藏烟不以为意:“朕只管把这江山治理好,朝臣的作用也不过是辅佐朕,后宫之事他们本就不应多管。”

所有人都在逼她,可是人一旦被逼狠了,也是会逆反的。

周易安感到喉咙发紧,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就这么望着林藏烟,眼里写满艰涩沉滞,这样难看的神情,里面揉杂了什么?是失望?还是心痛?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一旁显得极其不安的林衣年身上。是否管束烟儿管束得太紧?他不由得反思。自己对阿年从来没有过极致的苛刻,不单单只是因为阿年岁数小,还因为他的身份所承担的责任并不那么重。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林藏烟而今就似水如月,压抑得过头,便不再受控了。

“太后,”林藏烟闭了闭眼,缓了缓心绪。当把双眼再次睁开,她发出的声音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平静:“太后要知道,你的地位完全取决于朕对你的态度。”

“如果朕不再敬爱你,最多只是顶上一个不孝顺的名头,可你这太后之位倒是变得可有可无了,朕不高兴,谁敢奉承你?”

林藏烟轻叹一声,稍显感叹地继续说道:“要不就这样罢,往后太后就只管吃斋念佛诵经打坐,后宫政务不必管,朝堂政事毋需过问,你什么都不用干,只安心享乐便好,如何?”

周易安简直难以置信,气得指尖都在发抖。若真如此,他和废人还有什么区别?

“就为了一个辛在水?”他厉声质问林藏烟,“为了一个辛在水,你将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变到如今这般地步?”实在可笑!

林藏烟沉默。

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

周易安发出轻笑:“陛下可知,他的身子早已受损,无法生育,这辈子都不可能诞下子嗣。”

林藏烟宛若坚不可摧的淡漠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皲裂。

“什么?”林衣年惊愕失色,忍不住呢喃,“怎么会……”

殿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以为林藏烟会激动地发出质问,并为此感到忌惮或担忧。可出人意料的,她的情绪十分平静。

许久,林藏烟才哑声开口:“朕早就猜到了。”

周易安讶然:“你早就猜到了?”

是啊,早就猜到了。林藏烟牵唇一笑。在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答应为她生下一个孩子之时,在那一次她将他压在身下恐吓却导致他被体内毒素侵扰之时。

起初她以为他嫌恶自己,所以不愿。后来对他身上的种种矛盾行为感到不解,于是开始猜测,是真的不愿么?万一,是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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