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老刘头坐起来开门见山就跟村长说要把房子和院子直接过户给刘海明。

村长想来也是早有准备,开诚布公地告诉老刘头过户可以,就按他说的来,但是现在有了新政策,老刘头这个院子的面积超过国家新出的规定,超出部分要么花钱跟村里买,要么转卖给别人。

卖给别人人家重新办房照,那部分院子跟老刘头就没关系了,舍不得想自己留下的话得往村里交两万七千块钱。

大队会计揣着收据和纸笔来的,啥意思再明白不过,村里怕老刘头挺不过去,身后留下一地罗乱,想趁早把事情来个板上钉钉。

刚进屋就赶上村长这番话的曲建英却有些麻爪儿,前院的加工厂和后院的新房她哪个都舍不得,可她手里没钱,说的不算。

村长要是早点透出消息来她也好有个准备,偏偏赶上刘海东生意上出了点岔子,他前脚刚走村长后脚就来这么一出,将近三万块钱呢一时间让她上哪儿筹去啊?

连心将灶坑里的家雀儿扒拉出来一只,抬头时视线与老刘头难得清明的目光相撞,“大爷你尝尝火候咋样。”

连心撕下一块胸脯肉给老刘头,老刘头嚼一嚼说还差点。

连心把其他两只一起扒到灶坑旁边晾着,站起来说:“我去取钱,回来再接着烤。”

曲建英含情脉脉看着连心走远,一回头老刘头当着村长和会计的面就开始呲哒她,“你啊你,这张嘴该利索的时候你不利索,也就是连心才主动张这个嘴,但凡换一个人你就知道求字怎么写了。”

把曲建英训得满面通红。

交完钱会计给开了张收据,村长把收据放在老刘头手里的时候郑重对他承诺,过些天村里会统一把宅基地使用证换成房照,到时候直接把这院子登记在刘海明名下。

曲建英送村长和会计出门的时候脸上的喜色差点压不住,回屋时刚好撞见老刘头把那张收据塞到连心手里,曲建英垂下眼皮没出声。

老刘头说:“这院子早晚是你和二小子的,收据你拿着,有一天二小子要是犯浑,你就把这张收据摔在他脸上,大爷就是在那边儿也过来给你出这口气。”

刘宝昌出声缓和气氛,“大哥瞧你这话说的,二明不是那种犯浑的人。”

老刘头点点头,问连心:“家雀儿烤好了吗?”

刘宝昌烤糊的那只家雀儿连心又回炉重烤一次,扒去碳化的部分还剩半只能吃。她刚把另外三只烤好的放在炕沿上,张玉霞就端着小米粥和包子走了进来,“我看大爷今天精神头挺好,喝点粥暖暖胃吧。”

“好,喝粥吃家雀儿。”老刘头端起粥抿了一口,拿起那半只糊巴家雀儿就要吃。

刘宝昌急忙夺了过来,把一只完好的塞给他,“我烤糊的我吃,大哥你吃连心烤的这个。”

曲建英又从刘宝昌手里抢过那半只糊家雀儿,当机立断扔进嘴里,顺便把炕沿上剩下的两只分给刘宝昌和连心,“我就爱吃这股糊巴味儿,谁也别跟我抢。”

正在放饭桌的张玉霞一口都没捞着,连心去外屋地拿碗筷的时候偷摸把自己手里那只给了她,叮嘱道:“吃完记得擦嘴。”

半碗粥下肚,精神了一上午的老刘头再次陷入昏睡状态,连心总觉得他胸膛起伏的弧度比之前要低许多。

“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啦。”刘宝昌抹着眼睛低声说。

连心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中午一点多,刘海明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火车上晃荡,最快也要下午五点四十才能到站,还得是火车不晚点的情况下。

千万不要晚点,连心在心中默默祈祷。

三点钟老刘头微微睁开眼睛,连心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大爷,再有两个小时海明就到家了。”

老刘头听完呼吸略微急促了些,好半晌才闭上眼睛再次昏睡过去。

五点钟不到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屋子里挤了好些人,连心始终坐在老刘头身旁握着他的手不放。

一阵喧哗过后连心充满希冀地看向门口,来的却是一个老态龙钟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儿。老头儿俯身凑近老刘头耳边大声说道:“老弟,我看你来了。”

几个杨家的小辈在老头旁边搀扶,有叫他爷爷的,也有叫太爷的。

老刘头好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全无焦点,手指却极为用力地掐了连心一下。连心趴到他耳朵旁哽咽着说:“大爷,再等半小时,海明再有半小时就要到了。”

哪知老刘头就像没听见一样,抓着连心的那只冰凉的手越来越用力。力气大到连心有些害怕的时候,一句嘶哑又充满力量的话从老人的胸腔中喷薄而出。

“海明,房子,大爷,留给你了!”

话毕那只苍老的手失了力道,缓缓跌落在被褥上。

连心一直梗在胸中的那口气刚刚上涌到喉咙口,就听院子里有人喊道:“回来了回来了!海明回来了!”

再也忍不住,连心哀嚎一声扑在老刘头渐渐冰凉的身子上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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