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的最后一个冬天,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李建荣老师最终没能战胜病魔,在十二月中旬含恨离世。
连玉和郑琳琳去她家里送她最后一程。李老师家住一楼,来送行的学生从家门口一直排到隔壁楼,菊花和康乃馨更是装了满满一屋子。
房子装修挺新的,从陈设和布置里能看出来女主人当初花过许多心思。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这么好的人,还不到四十岁就走了。女儿才十岁出头,灵堂里穿一身孝服跟着大人磕头还礼的样子十分木讷。一直以来蓬头垢面的李老师爱人终于将自己捯饬整洁,面对来吊唁的众人时像一个机械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偶。
走的时候郑琳琳抹着眼泪时不时回头望,“听说李老师的房子刚买几个月,她都没在里边睡过一个囫囵觉。”
有些事总是这样,明明唾手可得,最终却失之交臂。
“可能这就是命吧。”连玉说。
紧接着二爷爷打电话通知连心,王老师的姑父没了,叫她回村随礼。
当年连兴贵和王金兰先后过世,王老师和抚养他成人的姑父都来随过礼,按规矩现在老人过世了连心是该回礼的。
连心上午去的,天擦黑才回来。一回来就告诉连玉:“王春丽生了个儿子。”
没人提起连玉都快忘了这回事,王春丽和生儿子三个字联系在一起的感觉实在令她感到陌生。她记得王春丽好像是五月份的生日,比她还小三个月呢,周岁才十六就已经是孩子妈了。
“那警察抓她去坐牢了吗?”连玉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连心摇头,“听说得在孩子断奶之后再说。”
切,那岂不是少说还得一年?真能作妖。即便事情过去快一年,连玉仍然无法原谅王春丽。在她看来,为了免除坐牢而选择将孩子生下来的王春丽是本性难移,她就该去牢里吃点苦头,总有人能教她个乖。
不过话说回来,孩子总是无辜的。这个作为工具人出生又不被所有人期待的婴儿以后的日子想必要多难有多难,想到这儿连玉对王春丽这个人更加嗤之以鼻。
对了,听说孩子爸朱振入狱以后老朱家也没得着消停。
唯一的宝贝金孙坐了牢,老朱太太如同被生生剜掉一块心头肉。往常上山打鸟下河捞鱼都不是问题的老朱太太顷刻间精气神一扫而空,病歪歪倒在炕上一躺就是一天。
身体虽然不好,可她嘴巴却还一如既往地不饶人,见天儿地逮谁骂谁。老朱太太本来就不是个和善人,在村里人缘一般,孙子蹲了大牢之后村里人就更不待见他们家了。所以没事儿村里也没人登他们家门,她能骂的就只有户口本上剩余那俩人。
老朱太太守着朱守信骂他没本事,连个女人都降服不住,到头来坑害了自己儿子。抓住朱芳就骂她是赔钱货,一分钱挣不回来还有脸天天往外跑,老朱家的脸都叫她给丢尽了,她怎么不替好人去坐牢。
家里有这么个祸害谁还能待得住,所以不管是朱守信还是朱芳,恨不得一天到晚不着家。
朱守信倒好说,好歹有个正经工作,一走七八天也挑不出毛病。朱芳就不行了,全家人的地都靠她和老朱太太两个人打理,老朱太太如今病得起不来炕,地里活全指望朱芳呢,她却跟家里说她在县里找了个租书店看摊儿的活儿,管吃管住,任凭老朱太太怎么骂都没能阻挡她上班的脚步。
后来朱芳的姥家人看见她跟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走在一起,出于关心跟朱守信提了一嘴,朱芳这才不得不跟家里坦白,她在跟租书店老板搞对象。
说是老板,其实就是个待业青年在自己家仓房里摆了几本言情和武侠小说,一本书每天一毛钱那么往外租。朱芳还是当初为了朱振的案子每天盯梢邓玉梅时跟租书店老板勾搭上的。
听说那人一家六口挤在一间连厕所都是共用的五十多平的老楼里,下边还有一个同样没有工作每天混吃等死的弟弟,这种家庭条件不论是老朱太太还是朱守信,能同意就有鬼了。
朱守信好言好语地劝说分手朱芳不听,后来下狠手揍她一顿她就跑了。再后来老朱太太好不容易把朱芳给骗回来,朱守信一方面把朱芳关在屋里不许她出门,另一方面着急忙慌托人给她说媒。
姑娘养这么大不容易,要是真许给那种穷得叮当响的家庭可就亏大了。不仅一分钱捞不着,自己家的壮劳力还得倒贴给人家。
朱守信常年往农村跑,认识的乡下人多,一来二去就有对朱家的事一无所知光凭朱守信当兽医的信誉就上门说媒的人。
小伙子模样长得周正,个子也高,家里地多人少,就想找个朱芳这样会干地里活的媳妇。老丈人会给牲口瞧毛病更好,以后能省不少钱。
朱芳别的都没看上,唯独对男方的模样还算满意。朱守信一瞧朱芳不是那种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人,还有救,于是就放松了对她的警戒,允许她跟相亲的小伙儿出去压马路。
没成想一步错步步错,压马路回来小伙儿说啥也不干,当场就要走。朱守信问人家理由,小伙儿如实回答:“你闺女说了,想娶她也行,彩礼要三金四间房,还不带炕上俩干儿狼。”
坐炕上跟老朱太太唠得如火如荼的小伙儿爹妈当时就挂下脸来。哪有头一回见面就想着把公婆踢出去自己单过的姑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来相亲的一家三口感觉自己在朱家受了侮辱,转头就把朱芳提出的所谓要求往外宣扬。一时之间朱家成了富昌屯最大的笑话,朱芳在附近村屯想找到对象是一万个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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