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本就一直记挂着高伯母毒杀三十余人的真正原因, 此?时见爷爷主动提起,她也并未立即说?自己想知道,而是先问道:

“若是还未对外公布的事情, 爷爷先同我说?了,不?会有什么不?妥吗?”

沈相笑了笑, 温和道:“朝中?有意利用此案推动变法之事,若是案子正受人关注的时候, 自然要多小心些, 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

“眼下变法一事已成定局, 这桩案子背后的全部事实也总该让世人知晓。应就在这几日,太?子便会命人对?外?公布实情。你只是早几日知晓,无妨。”

太?子来洛阳查清案子后便写?了折子送进宫中?。沈相也在陛下那里见过那封折子。他明白?太?子也与他、林太?傅、江既白?想的一样,都?觉得可?以先部分透露案情, 刺激民众要求朝中?变革陈旧律法的情绪。

所以官府对?外?张贴了高氏留下的绝笔信,但留有余地,并未拍板说?信上写?的那些半真半假的内容便是事实。

有沈晗霜组织与引导的万民请愿一事配合着,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也就到了可?以给江家这桩案子画上句号的时候。

护卫把江既白?的信送了进来。

“相爷, 江首辅命人送了三封信来洛阳。最上面这封是给您的,中?间那封是给明家老夫人的,最末那封是给姑娘的。”

沈相接过三封信。

托他转交这封给明老夫人的信还算在情理之中?。但给孙女?的信,江既白?却也从?他这里走一遍?

沈相猜到了什么, 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沈晗霜一眼。

江既白?谨肃端正, 清直温润,是年轻一辈里最堪用的官员, 样貌也不?错。

但孙女?听见江既白?的名字时神色如常, 倒是听他提起江家那桩案子时的反应更大些。

沈相面上不?显,温声问沈晗霜:“我先看看既白?在信里说?了什么, 再同你?说?那桩案子?”

“好。”沈晗霜乖巧应下。

爷爷和江既白?都?是朝中?重臣,互通书信肯定不?是为了闲话家常,沈晗霜自然分得清轻重。

这桩案子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也不?急于一时。

沈相原本担心江既白?是在京中?或朝堂上遇见了什么难事,才会特意?给他写?信送来洛阳。

但展开?江既白?寄来的信,越往下看,沈相眉眼间的忧虑便越淡了。

江既白?写?信来,是为了告诉沈相,他离开?长安前下发给各部官员的那版变法细则已经集了许多建议,江既白?和林太?傅都?觉得其中?有几条是可?用的,便写?信来问一问沈相的意?见。

沈相看见那几条由年轻官员提出的修改建议,不?由得觉得欣慰。

他们这些老臣总有退下来的时候,见朝中?有可?堪培养的年轻人,沈相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读完了信,得知朝中?并无异样,沈相才放下心来,转而与沈晗霜说?起了江家那桩案子。

高氏当年的确是被?江父威逼强纳为妾的。

因为高氏入府后一直想逃走,已经强要了她的江家家主便先将她交给了府里的下人磋磨性子。

被?折磨得再没了逃跑的心力后,高氏才终于逆来顺受,留在江府做了妾,服侍那个强.暴了自己的男人。

但新鲜劲儿?过去后,江家家主稍有不?悦便会殴打高氏以发泄怒气。

而等江家家主彻底腻了高氏后,没有母家可?以作为倚仗的高氏便过得连婢女?都?不?如。

江家家仆知道她被?家主厌弃,便经常欺凌她,还几次害得她险些丧命。

每一次,都?是江府的主母王氏暗中?让自己的陪嫁侍女?给高氏送去了药和吃食,将高氏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江家家主在人前是个温良的善人模样,但在人后,他性子暴虐,时常随意?打骂妻妾。

高氏知道,王氏虽然是他的正妻,处境也只比自己好一点而已。甚至因为更早进门,比她大几岁的王氏已比高氏多受了许多年的折磨。

王氏的兄长与江家家主曾在同一处书院读书,后来还都?考上了举人,成了候补官员。两人志趣相投,王氏的兄长便把自己的妹妹嫁进了江家。

王氏的兄长后来做了七品小官,可?江家家主候补了一辈子,也没能当上官。

他本就心有郁结,待王氏的兄长在外?地应对?洪灾时因公殉职后,他没了忌惮,便将自己因仕途不?顺而生的所有怨愤都?发泄在了妻子身上。

可?即便如此?,王氏仍愿意?冒着风险拉高氏一把。

高氏虽心怀感恩,却从?不?敢在江府那些家仆面前表现分毫。两人之间甚至几乎从?未说?过话。

但有一次,王氏的侍女?去给高氏送药时被?一名家仆看见并报给了江家家主。

他当即便命人将那名侍女?打死了。认为侍女?不?如家丁乖顺,他还发卖了府上所有侍女?,事事让高氏与王氏亲力亲为。

高氏和王氏一直等着他的惩罚,也已经做好了会被?狠狠殴打一顿,可?能也会被?打死的准备。

但她们都?没想到,江家那个心狠的家主竟会让人暗中?将她们绑了送去青.楼,让那里的老鸨调教她们。

那是生不?如死的一个月。

除了像在江府时那样挨饿、挨打以外?,她们还被?逼着接客,受尽屈辱。

这是那个将她们攥在手心里,让她们逃脱不?掉的“夫君”的惩罚。

一个月后,她们被?送回了江府。因为她们曾去过青.楼,心思扭曲的江家家主莫名又对?她们生出了一两分心思,重新开?始碰她们,像对?待青楼女?子一样对?待她们。

这份新鲜感并未持续多久就消散了,但她们先后有了身孕。

江家家主还不?曾有孩子,为了延续江家的血脉,她们怀胎的那几个月,他不?曾对?她们动过手。

他让王氏也住到高氏那里一起养胎,转而将自己养在青.楼的相好接进了江府,住进了主母的院子里。

她们本不?该在同一日产子,但高氏足月生产那日,王氏的孩子早产,当夜便在王氏身边咽了气。

高氏很清楚,比起妾室的孩子,江家家主更愿意?要正妻所生的嫡子。而如果知道王氏的孩子夭折了,无论早产的原因是什么,他都?只会怪罪王氏,认为是她没有保住那个孩子。

刚经历了血崩险些丧命的王氏一定逃不?过毒打。

那会要了她的命。

所以当晚高氏得知此?事后忍着疼起身,与和她同住一屋的王氏商量好,偷偷换了两个孩子。第二?日一早只说?是高氏的孩子夭折了。

就这样,江既白?才成了王氏的孩子,江家的嫡子。

得知夭折了一个孩子,江父回府后果然对?刚生产完的高氏动了手,她躺了数月才能起身。

等江父也厌弃了那个青.楼女?子后,他才让王氏带着襁褓中?的江既白?住回了主母的院子。

为免惹人怀疑,江既白?出生后的那几年里,和之前一样,明面上高氏从?不?会靠近王氏的院子,王氏也不?会去见她。

高氏便也无法看见自己的孩子,只能偶尔远远望一眼。

两人都?不?愿再生下江父的孩子,便趁他去外?地时,暗中?见了一面,在私下里喝了绝嗣药。

她们虽不?能一起抚养江既白?,但江既白?是她们两人余生唯一的寄托。

高氏被?江父厌弃,又没了孩子,江父便任由她在府里自生自灭。

有一回夜里,江府的几名家仆醉酒潜入了高氏住的小院。事后江父得知了此?事,却不?仅并未惩罚那些欺辱高氏的家仆,还一时兴起,称高氏的院子“可?做青.楼”。

江家的家仆们都?知道高氏曾被?送去青.楼接过客。

住在青.楼里的,不?就是妓子?且去高氏所住的“青.楼”,还不?用花银钱。

高氏并非没想过一死了之,但那时江既白?还太?小。她不?能亲自抚养他,却想看看他长大后的模样。

所以她一直熬着,让自己在那样的处境下活了下来。

江父并非慈父,相反,幼时便早早显露了读书天赋的江既白?成了扎在一生无缘仕途的江父心里的一根刺。

江既白?六岁时,他开?始对?江既白?动手。

江既白?幼时,王氏会拼命将他护在自己怀里,替他受性格暴郁的江父的拳打脚踢。每到此?时,江父都?会加倍惩罚王氏。

江既白?十岁生辰那日,王氏与他说?了他的身世,告诉他高氏才是他的生母,也与他说?了当初换子的事。

那一晚江既白?偷偷去见了高氏。时隔十年,高氏才得以在近处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江父虽会对?江既白?动手,却不?愿家里出个被?下人欺辱的儿?子,是以江父逐渐给了江既白?能以少爷身份惩治下人的权力。

几次重惩之后,江家的家仆看出江既白?有意?护着王氏与高氏,不?许他们以下犯上,便不?敢再欺辱高氏。

江既白?苦读多年,终于一举考中?状元。入朝为官后,因有他的警告,也是为了光耀江家的门楣,为了自己今后更多的荣耀与体面,江父才收敛了一些。

他自己也已经因为常年贪恋酒色,亏空了身子,再没有以前那样的力气来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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