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看起来已经在好转了。
但江父察觉了江既白?有意?在长安置办宅院,想将王氏接去长安的事。
眼看着状元儿?子做了大官,自己却沾不?到光,享不?到福,江父便想以王氏的性命要挟江既白?把他也接去长安享福。
否则他不?仅会去告官,说?江既白?不?敬养父亲,还会将当年他的母亲王氏曾在青.楼接过客的事宣扬出去,让他不?仅做不?了官,还会时时被?人戳脊梁骨。
远在长安的江既白?还不?知道江父的打算,但高氏和王氏听见江父醉酒后在府中?叫喊着这些。
若当真背上了不?孝的罪名,再被?人得知他的母亲曾被?送入过青.楼,江既白?辛苦得来的仕途就完了。
所以高氏才会寻来断肠草,将毒下在府中?的饭菜里,想要毒死江父和知道当年那些事的家仆们。
高氏并非是因为自己受过的欺辱而有了要下毒的决定,她是想保住儿?子的前程与名声。
高氏自知毒杀他人是死罪,本也不?打算苟活于世,早就决定会用那些有毒的饭菜自尽。
她自己已经没有后路了,但高氏希望王氏能去长安。
离开?江府这个魔窟一样的地方,去亲眼看着她们的儿?子步步高升,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再娶一个能与他情投意?合的妻子,生一两个乖巧可?爱的娃娃,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她希望王氏能替自己去看看这些她已无法再看见的事情。
所以高氏曾隐晦提醒过王氏,让她不?要用当晚的饭菜。
可?高氏不?知道的是,王氏也与她有同样的想法。
知道江父想用自己威胁江既白?时,王氏便当即决定,一定不?能让他和那些家仆有往外?透露任何一个字的机会。
她与高氏不?谋而合地选择了下毒这条路,毒药已经被?她藏在了卧房中?的花瓶里。
得知高氏比她快了一步时,王氏便曾劝高氏活下去,由她承着毒杀三十余人的罪名服毒自尽。
当初若不?是高氏把江既白?换给她,王氏就算没有在血崩之后被?江父打死,应也早已了无牵挂地自尽了。
王氏知道,自己已经占了高氏的孩子这么多年,不?该再由她去死,为自己换来今后的安稳生活。
可?高氏很清楚,无论江既白?到底是谁生的,他名义上都?是江家的嫡子,主母王氏才是他的母亲。
若高氏和江家众人都?死了,江既白?把母亲王氏接去长安才是人之常情。可?若死的是王氏,没有嫡子单独供养父亲妾室的道理。
且毒已经下了,江家的人很快便会死在她手上,高氏杀人的罪名已经无法洗脱。江既白?的生母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而王氏的手还是干净的。
王氏那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高氏以为自己劝下了王氏。
但当晚,看见府中?四处都?躺着已经毒发的人,数过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高氏本想去同王氏告别,然后便回自己的小院里吃下那些有毒的饭菜。
却发现王氏竟早已咽了气。
王氏知道自己劝不?住高氏,也猜得到她会先看着那些人毒发,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王氏先一步吃下了那些有毒的饭菜。
那晚,王氏给自己斟了一杯她和高氏都?很喜欢的醉明月。
却没有喝。
看见王氏的尸体时,高氏心痛不?已,可?她并未独活。
除非来查案的人是个昏官,否则她去寻断肠草的踪迹应会被?人查到,高氏自知是逃不?过死罪的。
若有她这样一个犯了死罪的母亲活着,江既白?今后该怎么办?
是以她饮下了那杯王氏没有喝的醉明月,回到院子里写?下了两封绝笔信。
一封半真半假的放在不?难被?找到的地方,那是留给来查案的人的。
她在信里没有提起王氏和换子,也没有提起当初她与王氏被?送去青.楼一事。只因她希望王氏能有干干净净的身后名,江既白?也能有个不?会受人议论的母亲。
另一封写?清了事情的缘由,她趁夜去了城外?,埋在了她多年前为自己寻的那处墓地里,是留给为她收敛尸身的江既白?的。
她虽是江既白?的生母,却杀了江既白?的父亲与养母,不?愿瞒着他。
当初祝隐洲找到了那封半真半假的绝笔信,后来让官府的人贴了出来,引发了民众的一番番议论,促成了朝中?变法一事。
但祝隐洲知道,案子的真相并非全如高氏在这封绝笔信上所说?。是以他查过所有地方都?没有新的线索后,想起了那日曾看见江既白?去过城外?的一处墓地,便又去找过一回江既白?。
江既白?在安葬生母时发现了那封写?着全部真相的绝笔信。祝隐洲找过来时,他将其交给了祝隐洲,让他夹在结案的折子里递去了宫中?。
看见那封真的绝笔信之前,皇帝和沈相都?没想过,在江家的命案背后,是两名女?子如此?凄惨无助的人生,也是江既白?沉重的前半生。
听爷爷与自己说?完这些内情之前,沈晗霜也从?未想过,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在江府中?受尽折磨与痛苦的人,不?只是高伯母,也不?只是江既白?,还有那位她从?未来往过的王伯母。
她们两人分别是江家家主的妻与妾,身份本有一定对?立,却因为相同的悲惨命运而成了彼此?在江府中?的支撑。
多年前江既白?曾对?沈晗霜说?过,他想将自己的母亲带离江府。
原来他说?的不?只是高氏,而是两位母亲。
可?在一切苦楚都?好似要迎来曙光时,她们却再一次为了保护她们的孩子而一起离开?了人世。
也带走了那些深埋多年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沈晗霜沉默了许久,才问爷爷:“要将这些全都?公开?吗?”
将高氏与王氏的经历公之于众后,朝中?变革夫妻律法时应能修改得更多、更深些。可?若全都?对?外?公开?,那江既白?……
他的生母与养母都?曾被?送去青.楼,他的生母曾被?江家的家仆当成青.楼女?子对?待,他的父亲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账。
爷爷与她说?起高伯母和王伯母的经历时,曾斟酌过词句,并未说?得太?过直白?露骨。但沈晗霜却能想到,当年那些事情的严重地步只会远远超出爷爷所转述的程度。
若世人知道这些,江既白?今后……该怎么办?
沈相也静了静,温声说?道:“皇上曾有意?隐瞒那些会让江既白?受人非议的部分,但江既白?不?愿意?。”
“他希望这封写?着高氏与王氏生平经历的真绝笔信可?以被?公之于众,让此?案可?以真正真相大白?。”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江既白?立身严谨,一生求真。
即便真相会于他不?利。
若这回因为他而隐瞒案情,开?了这个头,难道下回其他官员也如此?吗?
沈晗霜明白?,江既白?不?会想看见这样的朝堂和因为某个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律法。
在问爷爷之前,沈晗霜便已想到,江既白?应会希望世人知道,他的两位母亲都?不?是罪大恶极的人。
她们很爱他。
也是为了他,才会做出毒杀旁人之事。
江既白?不?会把这些看作理所当然的事,也不?会愿意?因为保全自己而让两位母亲的痛与泪都?无人知晓,沉入已永不?会等来黎明的暗夜。
他绝不?会认为两位母亲的经历于他来说?是耻辱。
曾被?送去青.楼,被?家仆欺辱,错都?不?在她们。
肮脏不?堪的,该被?指责唾骂的,也不?该是她们。
她们干干净净,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也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女?子。
沈相也因此?案背后的真相而唏嘘不?已。
他同自己的孙女?多说?了几句:“高氏的杀人罪名的确无法洗清,但她写?下这封绝笔信后便服毒偿了命,罚无可?罚。因为新帝登基时的大赦,江既白?也不?会再被?连坐。”
“太?子向陛下请了旨意?,待此?案的全部实情都?对?外?公布后,会在洛阳为她们立碑,写?下她们的姓名与生平经历,褒奖她们的坚韧品性与彼此?扶持之情。”
若江家三十余人都?死了,只她们还活着,自然不?能如此?。但如今她们都?已不?在人世,因着她们的经历,世人也会宽容许多。
沈晗霜有些意?外?,很快想到了什么:“太?子是想用这道旨意?为她们正名,也让旁人都?无法再以此?事攻讦江既白??”
如此?一来,高伯母和王伯母不?会受人非议,江既白?也不?会受牵连。也唯独只有来自皇家的赞赏,才能压下民间那些或许会很刺耳的议论。
沈相颔了颔首。
“太?子请旨时说?,她们的经历并非是她们的污点,也不?该是江既白?的污点。”
闻言,沈晗霜心神微顿,几乎能想到祝隐洲在皇帝面前说?出此?话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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