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洵的话已经够明显了。

他并不知道背后这一手遮天的始作俑者是谁。

只知是天上仙。

而不管是哪一家,或是何方巨擘,皆非在座之人能够惹得起的。

天子一怒尚且伏尸百万,神仙一怒苍生犹何在?

“砰!”

卫袖袖束发的玉冠被自己体内的狠劲灵力给猛地震碎。

碎裂的玉冠和风同舞。

锋利的一部分,割破了韩洵的脸庞,留下了三道溢血的痕迹。

卫袖袖惨白的皮肤毫无血色。

手上的笔不知何时早已森白阴气重。

想来是以骨作笔的时候吧。

满头墨发垂了下来。

鼎炉的剑才飞出来,就被外头的阴森煞气侵蚀生锈。

锈满剑身,如无数的寄生虫将他拼命锻造的剑给粉碎蒸发了。

韩洵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位远征大帅唯一的独子。

他曾被派来海神大地,邀请远征大帅卫九洲,踏步天梯,来到洪荒上界,日后去诸天万道逐鹿群雄。

那时,远征大帅温和儒雅地拒绝了他。

一身万钧铁血气势的将军,对他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若非甲胄披风在身,和寻常的花甲老人并无多大的区别。

“远征大帅,以你的实力,去往了洪荒上界,才是最好的。”

“想必,你一直在压境。”

“你和寻常的修行者不同,戎马一生,征战四方,压境对你来说,痛苦倍增。”

“你的每一次出征,都是对自己的伤害。”

“去上界吧。”

“上界需要你这样的为将之才!”

旁人对于上界丢出的橄榄枝只会瞬间红了双眼,兴奋不已。

巴不得点头哈眼,臊眉耷眼。

但他不同。

他摇摇头,心如止水,平静不似面对上界的邀请。

他说:“大地,需要老朽。”

“韩副队长请回吧,老朽留在海神,至死方归,在没有找到新任大帅前,老朽是不会走的。”

海神大地不能失去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去了上界。

不过是上界的爪牙。

想要帮海神,却是千难万难。

天梯之隔,何等艰险。

他看着下界被天劫磨难伤害到寸草不生,已是痛不欲生。

他只能袖手旁观,否则他就会沦为下一个大夏。

唯独能做的,就是送些好东西去仅存的下界大陆。

他压境留在海神大地。

因为他知道,当下界彻底地灭亡,恶魔之手,终将会伸到中界。

若是人可以吃人。

第一个。

就是会吃自己的人。

洪荒三界一体,却逐渐地被蚕食,被吃。

是洪荒的悲哀。

亦何尝不是凡族人道的悲哀呢?

“请远征大帅慎重地考虑一下。”

韩洵极其耐心。

“卫帅应当清楚,一旦拒绝,往后再无机会了,这是非常恶劣之事。”

“卫帅,我可以向你保证,去到了上界,我会帮你争取一切所需。”

远征大帅看着韩洵微微一笑。

“韩副队长,你是个好人。”

韩洵分明是执法队的人,不过是根据上头的指令来执法。

但他给了卫九洲许多暗示。

卫九洲听懂了。

依旧不干。

只站起来朝韩洵作了作揖。

“韩副队长,让你空手而回,实在是抱歉。”

“老朽不得不在此等候。”

“等一个人。不,更准确来说是等一个神。”

说到此处的时候,卫九洲的脸上流露出了向往之情。

人神?

韩洵脑海里登时出现了楚神侯。

纵观凡族历史,能够做到非人非神,是人是神的,不就是楚神侯吗。

此乃凡族神官之巅,神族所封之侯。

“大帅是在等楚神侯?”他如个愣头青般试探性问。

哪成想卫九洲竟是直截了当点头“嗯”了一声。

韩洵只当卫九洲疯了。

他并没有因此放在心上。

因卫九洲崇拜楚神侯的事洪荒皆知,狂热过头便是信仰,信仰毫无尺度就成了疯魔,世上天才囿于一处如钻牛角尖而走火入魔者十有八九之数,也不算什么稀疏罕见之事。

韩洵便觉得——

自己当初没把卫九洲带去洪荒上界。

没能请动卫九洲踏天梯。

那么!一定要保住卫九洲的儿子。

“卫公子。”

韩洵努力使自己镇定平缓。

“请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你的父亲回不来了。”

“地狱天堂,不过旁人所道。富贵由天去吧。”

他将语气放得缓和了些许,是真想阻止卫袖袖的疯狂举动。

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刻钟,卫袖袖必然筋骨寸断,浑身的四肢百骸,再无半点骨髓。

而且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会清醒地承受痛苦直至生命的陨落。

“韩副队长。”

卫袖袖苍白的脸,挤出了一抹礼貌的笑。

“如若灵柩之中,是您的父亲。”

“您还能这般理智吗?”

韩洵怔住。

他不知道。

他被父亲卖给了一个老男人。

自己逃窜颠沛的途中,因插手他人因果,丧命之际被段三斩救下。

这些过往之事,他以为自己忘了,每日端着第五副队长的架势,当真有了贵人模样,不似从前可怜相。

他闭上眼睛,内心挣扎了会儿,缓慢地松开了抓着卫袖袖胳膊的手。

“打扰了。”

他转身回到了队长的身边,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像是被方士抽走了三魂七魄。

“队长。”

“嗯?”

段三斩回得漫不经心,眼皮都不曾掀一下,余光尽是曙光侯。

这么久的时间,曙光侯皆是无动于衷的。

这可不符合她对曙光侯的了解。

“我是不是,很糟糕啊。”

韩洵嗫喏着问。

声若细蚊。

段三斩这才侧目看了眼韩洵。

“人教人不行,事教人,一次就行。”

“很可惜,你骨子里疏于管教,这是本队长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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