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州盐井,在州北六十里张家厂,四面山麓环抱,中间有一小溪穿过,溪上石井之水微咸,便是所谓盐井,旁边还有两个小盐井,附近更有百多个盐灶和官署遗迹,早已房倒屋塌,荒草丛生,想来已经废弃了很久。

胡天安排龙衣卫去数究竟有多少个灶,又打发人去找附近的老乡,李自成则一直阴沉着脸,觉得想要食盐自足难度挺大,仿佛白花花的银子正在从腰包里流出去,哪怕不被封锁,也让他肉疼。

李化鳞安慰道:“在北京的时候,臣查过明宫内档,隐约记得《明太祖实录》有记载,说是往靖州、铜鼓卫(今铜鼓镇)、五开卫(今黎平)输米,皆给湘乡、澧州盐一引,湘盐不足才给付淮浙盐。此处盐灶规模虽然不大,却恰可证明《实录》所记不虚,废弃恐怕不仅因为得不偿费,当为盐政紊乱,灶户破产逃亡所致。我朝若能整顿盐政,重开盐场,设清正能员重新开场整办,不难恢复旧日规模,有望获得更大发展。”

李自成眉头一挑,“如何开场整办?”

“恢复开中法,禁止私煎私贩,慎发盐引,慎选窝商,灶户按丁拨给山场滩荡,以供樵采柴薪煎盐,子孙共守,不许私相侵夺盗卖。”

开中法是在官府开办盐场,依靠灶户生产食盐的基础上,由运商按照官府的招商榜文,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防粮仓换取盐引,再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支盐,把盐运到指定的地区,从拥有专卖权的窝商手中出价买单,然后赴司纳税销售,是一套繁琐而且漏洞百出的食盐销售办法,随着吏治的渐渐腐败,迟早会灶户逃亡,盐引泛滥,陷入如今这种瘫痪崩溃的境地。

已经被历史证明注定会败坏的老路走不得,李自成说道:“朕没有银子花在这种前途未卜的事情上。若是在四川、山西,有大盐池大盐井;或者是沿海诸省,可以取海水煎盐,重置官办盐场还算可行,可是这个盐井太小了,不值得投银子进去,户部穷得很,朝廷花银子的地方也多,还是应该另想办法。”

这倒也是很现实的问题,李化鳞说道:“如果不想官办,像铜铁那样官督民办也是一个办法。”

湖南是块宝地,除了没有盐,其他矿物可以算是应有尽有,茶陵、宝庆(今邵阳)、湘潭、浏阳的铁,常宁、麻阳的铜,桂阳、常宁的银和铅,宁乡、湘潭的煤,开采和土法冶炼都已比较兴盛,很多产品除本省自用以外,还卖给外省,顺朝接管之后,为了省钱,所行的都是官督民办,资金全部来自民间招募的商股,不足的可向顺昌银号贷款,用人、行政和理财大权则由官府派员掌握,一般商民无权过问,但企业盈亏“全归商认,与官无涉”。

这当然也有弊端,但眼下却也只能如此,连欧阳阙如那样的“异端”都主张“官山海”,如果一下子全放开,未免步子就迈得太大了,容易招致群臣的集火反对。

这时候,胡天带着一个老汉走了过来,给李自成介绍道:“陛下,这位是附近乡民王老爹,原本也是灶户,对盐场之事颇为了解,陛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王老爹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见到李自成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只道他是个大官,跪倒叩首,说道:“草民见过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这是唱戏吗?李自成暗暗好笑,使了个眼色,制止了想要纠正的俞兴言,俯身扶起王老爹,问道:“老人家高寿啊?身子骨一向可好?”

王老爹受宠若惊,一个劲地打躬作揖,谄笑道:“草民六十有二了,托大老爷的福,身子一向还好,若是有米粉,还能吃两大碗,可惜却没有。”

倒是个能说会道的,李自成笑道:“听说老人家你以前是灶户?若是重开这盐场,能不能吃上米粉?”

王老爹说道:“若是重开盐场,那就要派些清官来,抑制豪强兼并,除了盐课,蠲免其他税役,不然难免灶户逃亡,像现在这样,最后只能废弃了事。”

这说法和李化鳞的意见一致,李自成又问道:“既然有豪强兼并,必是为了垄断,可为什么豪强最后也不煎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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