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蝶儿探头瞥了一眼两个外男身上的官服,果真跟文戏里的差不离,手里帕子也没放下,侧过脸故意抬高了声量。
“哥儿,太太说咱家百年来头一次有官差进到府里,真真是家门不幸!”
“若是差人想问什么,便让他在府中问了,莫怪她妇道人家不讲理,如今老爷尚还在榻上不知几时能好?喜儿这奴才是没办法平安出府去了!”
“便是有人想仗着律法条文告她打死下人,了不齐太太身上还有个诰命顶着,要罚俸还是降级也由得人家去!”
林威一听便权知不好,眼见要劝服贾家这位哥儿,偏生当家太太又跳了出来,从中阻挠。
贾蓉则是心下一震,下人们都说自家这个便宜继母是个木头秉性,眼下行事,可见也是个藏愚守拙的性子。
他稍一思量,便明白其中缘由。
贾珍这事是一笔糊涂账,可总要有人把这口黑锅背起来,尤氏眼下不拿喜儿这现成的开刀,难道要等贾敬回府,板子落在她自个身上?
如今既已除了贾珍,可再不好和尤氏起什么龃龉,想到这里,贾蓉便开口道:“去回禀太太,就说我知道了。”
银蝶儿也不耽搁,转身回内院去了,贾蓉则是神情凝重地看向林威,缓声道:“我听说大人是治春秋的,那便是公羊儒!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子不复仇,非子也。大人要阻我报父仇,是要违背圣贤的道理?”
“这其中既有父仇,又有母命,大乾以孝治国,我不敢自作主张放人,大人稍后便在府里问话吧!”
贾蓉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那年轻佐官眼见这趟就要无功而返,站了出来阴阳怪气道:“将人打成这般模样,又不许我们带出府去,你这分明是要杀人灭口……”
贾蓉缓缓转过身,脸上神情严峻,打量着仍然愤愤不平的佐官,区区一个小吏,几次三番,真不拿他宁国府当盘菜?
林威方才一个不留神没看住这小子,也是心中恼恨,赶忙上前拱手道:“就依这哥儿的意思,我们在府中问询便是,没甚干碍的,叨扰之处,还请哥儿见谅!”
贾蓉没理他,一言不发地缓步踱到年轻佐官面前,袖子在猎猎北风中刷刷作响,年轻佐官原本还想逞逞威风,可一对上那双冷漠冰冷的眼睛,不由想起了围猎时见着的山中猛兽。
便不由地连连后退,直到背抵到院内一颗老树下。
瞧着他额头竟渗出了滴滴冷汗,眼神慌乱不敢和自己对视。
原以为是个硬茬子,不料却是个软骨头,贾蓉有些意兴阑珊,反倒观林威这个不卑不亢有些狡猾的老家伙,倒还有些风骨。
“还请大人看好自家的狗,这般到处狂吠,迟早让人扒了一身皮炖煮了去……”
说罢,也不待人回话转身离去,林威方才起身,面色不虞地瞥了恼羞成怒的佐官一眼。
“人家已经留了个替死鬼给你交差,你还想怎地?”
年轻佐官还有些不服气,心里还恼恨怎么就被这小崽子的眼神吓到,嘴上争辩道:“这喜儿一介奴仆,哪里来的虎狼药?咱们之前得了消息,这府内大老爷才软禁了贾蓉,马上便出了事,其中必然藏着猫腻!”
林威斜睨了他一眼,原本以为这人值得好生培养一番,却还是他看走了眼。
好怒而无为,色厉而内荏。
于是淡淡问了一句。
“那证据呢?”
佐官一阵语塞,嘟囔道:“只要接着查下去,证据必然能浮出水面……”
林威停下脚步,毫不客气打断道:“你还要接着往下查?国公府出了这档子刁奴噬主的事,京兆府已经要跟着吃挂落,你还想查出什么来?是妻弑夫,还是子弑父?”
“破船还有三千钉,这宁国府背后站着多少勋贵你可知晓,四王八公同气连枝,盘根错节,你没凭没据的,查什么?”
“文武本就有嫌隙,真逼急了,人家要是捧着祖宗牌位进宫扣阙告咱们一状,到时候我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你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你真当我不知你内心的龃龉,你寒门出身,家道中落,分明是瞧着人家内心嫉恨,心想怎么自己祖宗这般不成器,致使家业败落,怎生你便过不上这声色犬马的日子,当不成膏粱纨袴?”
林威一番冷声呵斥下,被揭破心思的年轻佐官面红耳赤,脸色涨红,呐呐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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