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刚端起抵至嘴边,便微微一顿。不甚荡出的果酒,润湿了唇瓣,莫轻轻下意识抿了抿。
嗯,酸酸甜甜的,滋味真好。
她搁下杯子诧异问:“上京是为春闱?那不是来年春日的事吗?”
垂下眼帘,捏起帕子轻轻擦拭干净金钗上的灰渍,柳妙妙无奈一笑。
“说是长洛县相距临安,路途遥远,赶路需得花上好些日子,劳身又劳心。为县里今年能多出几个进士,知县大人便与城里富商合议,要在临安城外盘下一间客栈,免费供他们赴考春闱的短时日住下,全心备考。”
莫轻轻听得一脸仔细,也算是理解了任修的决定。
比起一面摆摊一面读书,那自然还是专心扑在功课上更有成效,何况还是免费的住所,若她是任修,定也选择后者。
只不过……
抬了抬眼皮,看向柳妙妙。
画舫内灯火通明,对面人却犹如烛灯下的那一抹阴影,安静垂眸,散着比这阴雨天还要浓厚的沉郁气。
不知该说些什么,莫轻轻思忖后,索性给她满上酒。顺手,还将小瑾又塞过来的酒杯给拂到了一旁去。
柳妙妙不多说,端起一口饮尽。
虽出身饮酒作乐之地,但这姑娘的酒量实在不行。纵然是几杯连续下肚,可毕竟果酒浓度低,竟也起了醺意。
美人披着酒香,双颊酡红,目起波澜,支着额角闲闲地把玩起手里酒杯。犹如淋在细雨中的一支红蔷薇,有些颓丧,却也更娇媚欲滴。
莫轻轻正欣赏得入神,对方却突然望来,幽幽笑问:“莫姑娘,你坚韧豁达,如今瞧我这般贪恋着一个男子,还喝酒买醉,会不会在心里笑话?”
“不会。”
她应得斩钉截铁,又面色如常,盯了半晌也不似说假,柳妙妙眸底登时泛起一丝光亮。
“你真好,楼里姑娘都在笑我疯了,风尘中漂浮,却为一个男子魂不守舍,还是个书生。殊不知这世上,最鄙夷我们花楼姑娘的,便是这些读书人。”
莫轻轻闻言想了想。
“任公子应不是这种人。”
谈及任修,柳妙妙鲜有地露出几许憧憬,软了身子趴在桌上,顾自盈盈一笑。
“对,他不是,他那样好。知我身份,仍坦诚以待,愿继续与我谈诗论赋。明我心意,也不嫌弃,还说要存银子替我赎身……”
“这样好的人啊……可最后还是被我毫不留情回绝了。”
“莫姑娘你不知,赎个花楼姑娘有多难,还是正当红的。桂妈妈狮子大开口,城里商贾都要再三掂量的价钱,他如何付得起?”
“他曾说要像苏司业那样一身清正,还想入学士院。可却不知,若一身清正,那些俸禄远不足以将我赎出。他也不知,若娶了我,自己便会沦为学士院里的笑柄。”
“真是个书呆子,什么话都敢说……”
柳妙妙喋喋不休,莫轻轻安静听着不语,端起酒浅浅尝了两口,便也放下再不去碰。
酒是好东西,可也危险。平日聚一起,都是她说柳妙妙听,今日却因这酒,彻底颠倒过来。
别过脸看向画舫外,细雨淅沥,连绵不绝,前路像是罩在一片迷雾中,看不见尽头,她们好似要乘着这只画舫无尽往前……
等到小婢子匆匆忙来接人,莫轻轻才借了把油纸伞,领小瑾离去。
伞面不大,两人紧挨着走才勉强够用,可又因小瑾身材颀长,还得需一个踮着脚一个弓着腰,磕磕跘跘,滑稽又费力。莫轻轻有些纳闷,怎地电视剧里唯美的撑伞场面,到她这就这么磕碜呢?
行不多远,裙角就打湿一大片,搭在脚踝上,浸着寒意,莫轻轻颤着肩才可算想通。
是角色反了!
她一把将伞塞进小瑾手里,“你个子高,你撑着。”
小瑾茫然接下。
“伞!”
突然高兴地转了转手腕,落在伞面的雨滴被转得飞溅起,仿佛在雨地里浇出一个漩涡。擦掉不甚溅到脸上的雨水,莫轻轻不大高兴地剜他一眼。
小瑾这才收敛,乖乖将伞撑好。
下雨天,街陌总是这样清净,两人慢悠悠走在雨中的身影煞是惹眼。途径红胭铺前,顾三娘一眼就瞥见。
轻喊了声,二人立即停下。
“顾姐姐,怎么了?”
“轻轻啊,有件好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你前段日子嘱托我给你留意空置铺子的事,有着落了!”
“真的啊?”莫轻轻欢喜地扯着小瑾又靠近铺子一些,“是何处的铺子?我们现在就去看吗?”
顾三娘听罢一笑,“傻丫头,你急什么?下雨天,人家可未必肯费那工夫,等天晴再说也不迟。”
“可、可会不会被人捷足先登?”
莫轻轻是再不想那样错过了。
“不会不会,实话跟你说吧,铺子主人是我店里的常客,她已应下,在你看之前,这铺子都不会租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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