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再早一点告诉楚子殊,至少所有的感情,不会只是寥寥几封书信。
苏彻安静地看着她满目泪水,她看他的眼神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听着她的抽噎声,苏彻很难去安抚她,几次想说出口的话,都只是想而已。
最后,他偏头凝视着昏暗的窗子,缓缓开口道:“阿茗今天累了,睡一会儿吧。”
……
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他坐在床边,把汤婆子放在床榻里侧,以内力封起整个内屋。
傅茗方才哭的厉害,现下睡着也快,只是手中始终攥着苏彻的手不撒开。
睡熟之后的她安静的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睡梦中,她皱着眉,脖颈上挂着金玉璎珞圈,睡得好不踏实,蹭了蹭身子。
苏彻一手握着傅茗,背靠软塌坐下,幽幽闭上眼睛,已不知心绪如何复杂。
他让傅茗抄那卷故事,是刻意为之。
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对表兄妹身份介怀与否。
虽然他想试探的东西,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但看来,她只是不排斥罢了。
她有心上人在皇都。
他不知道是谁。
……
昨天顺着傅茗的线索,他跟谢世安混在人群中一起进了赌坊。
进去的一路上,所有人都是被蒙着眼睛的,一路七万八绕走了半个时辰才算刚刚踏进赌坊大门。
之前,他只是知道这赌坊上头有皇族撑腰,形制上是往奢靡上堆砌的。
但进来之后,他才知道所谓的“奢靡”只是个朝臣之间嬉笑的幌子。从最次的投骰子,往里面是三路棋、牌九,若说到此时还都是赌坊内司空见惯的游戏的话,那么再往里面,可就是见血见色的买卖了。
打奴隶黑拳的,赌人赌手的,他一进来就看见四面铁丝网笼住的擂台上到处是血,四个蒙着黑布头巾的瘦肉小孩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地上飞溅出来的血沫。
所料不错,尸源的出处就是这里。
这擂台上死的,都是无名无姓打手,从南方人贩子手里买过来,从洒扫小厮做起,一直到能上台打拳为止。而最后的结局,只有新人打老人,打死了拖走丢在乱坟岗里,根本不会有人查户籍查到乱葬岗去,也不用担心家人族人找上门。
难怪谢世安在户部东查西探,熬了整整一周都找不出皇都里少的两个人。
……
刚死的人被扔出去,台下依旧欢呼热烈,人命在这里一文不值,这就是皇都的背面。
……
傅茗是在一片死寂中睡醒的,醒来时,眼睛酸涩得很。
她穿上衣服走出去,屋内一片寂静。门是关上的,只点了一盏灯放在案几上。
桌上端正摆放着她抄剩下的书册,正翻开的那一页上,留着苏彻朱色批注,极为端正。
这是个翻查书柜的好机会。
傅茗连忙跑到第一柜前,踮起脚尖从最上面那一本开始找起来。
苏彻的书柜特别奇怪,从来都不是按照时间或者地方顺序排列。前后偌大的十几口书柜,第一本翻出来的,或许是十年前旧案,可下本翻出来的,就可能是上月才结的新案。
每一本书的排放都毫无章法。
“合春六年……”不对。
“嘉元……嘉元十一年……”不对。
“庆天三年……”不对。
有些书实在太久了,泛白的卷宗打边上卷起着,还有苏彻的批注写在上面,辨认起来实在困难。
傅茗微微眯起眼睛,努力辨认,嘴里轻声的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
忽然,屋外有假意的咳嗽声。
是谢世安在门口等候着——
“苏大人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没起来啊——?大理寺还在等着大人主持公道呢?”
谢世安调笑道。
傅茗慌里慌张地看了窗户一眼,手不自觉的捏紧了些。
她连忙从书房出去,故意从卧房后面绕着走出来,一副刚刚起来的模样。
“阿茗见过谢公子……表兄早些时候就出去了。”
谢世安微愣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心说小姑娘怎么还住在这儿,但嘴上说的却是:“苏彻可说他去哪儿了?”
他在前面大理寺可没碰见苏彻。
傅茗摇了摇头,只说:“表兄没有交代……但昨日他再写无头尸案卷宗,想来他去忙这个了。”
谢世安点点头,说的有道理。
……不过不愧是少年成名的大理寺卿啊,前日昨日连轴转了十几个时辰,硬是今天还能撑着继续办差。
全皇都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敬业的官差了,啧……
“结案卷宗都在写了,那看来他是打算把事情闹大一锅端啊——好魄力。”谢世安嘀咕了一句。
而他这话被傅茗听进了耳朵里。
……结案了怎么还要闹大事?
她疑惑的追问了一句:“表兄要出大事?”
“???”谢世安三连摇头,推说道,“不不不,怎么可能,傅姑娘莫要担心。”
他嘴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如今的苏彻已经位高权重,三法司内说一不二的人物,手段辛辣,果决狠厉,却独独没有替皇位站过队,始终独立于党争之外。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头上的皇帝眼看着年事已高,下面太子、皇子们早就蠢蠢欲动,如果他再不择良木而栖,迟早要成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谢世安已经能猜到苏彻此举,表面是无头尸案做了结,实际是良禽择木而栖。
只是,一晚上的拷问,他完全不知道苏彻到底是什么打算。
“那傅姑娘好好休息——在下去大理寺找找人~”他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潇洒的大冷天摇着金玉折扇转身出去。
……
大理寺寺卿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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