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登空,房檐垂挂的灯笼被风吹晃,一下一下摆动,叫尹婵心神也跟着摇曳。
她混沌的思绪怕误会了谢厌的意思,喃喃重复。依着他的语气,循着他那话语停顿,原原本本将这极短的一句话,复在脑中盘旋。
“议亲?”他何故说起亲事。
瞧着他脸上没生波澜,极为郑重地望向自己。好像区区几日的光景,他就从一个陌生男子,变成替她做主,无比关切,甚是慈爱的兄长。
这样的体贴尹婵不想要。
当日,原州牧欧阳善误要替她择姻缘,她有被唐突冒犯的恼,全无今日这般烦意,心口闷闷的。对上谢厌平静的脸色,更恨不能逃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这么一想,又抓心挠肺,站着便脚底生刺。
她远比自己意想的更抵触谢厌这句话。
长久的静默,尹婵蹙起眉梢,唇瓣动了动,想说话,又一顿住,歪着头后退半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凝睇他。
喉间一时阵阵的涩痒,眼眶将要晕出泪的当头,低声重复他说的:“原州的儿郎?”
谢厌看不上谢歧,却已给她盘算好别的公子了么?
后背忽生凉意,不等谢厌再说,她轻咬下唇,偏开了目光。
攥在腰侧的手抖着一蜷,指尖抵住掌心的软肉,时不时往里一掐,好让疼痛来醒神,不至于蓄在眼眶的泪摇摇欲坠。
纵有百般心思,窥见尹婵这般反应都该立刻改口,偏偏谢厌此时比她还要深处迷地,惶乱不可挽救,恍恍惚惚地点了个头,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嗯。”
他已在脑中思索。
谢家诸位不作考虑,原州门第中,虽没有谁能配上尹婵,但若实在细找,也可勉强挑出一二。
只要她看得上,脾性气度或能力家世欠缺,倒还有□□的余地。
倘若再不尽人意,由他盯着,亦不会被欺负。
谢厌浑浑噩噩地想着,殊不知,脑中越是触及此事,他神情便越极尽低落,疤痕隐约生痛,如被长着刺的利器鞭笞。
他再度看向尹婵,喉咙滚动两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往后别再和谢歧见面,他、他性情浪荡,不堪托付,也——”
“那我可以和谁相见呢?”尹婵霍然问道,问得堂堂正正,字句铿锵。
谢厌呼吸都是一乱。
一时说不出口,他根本没想好谁能配得上尹婵,踟躇稍刻,要再启唇,却是眼见尹婵朝他走近,再近,只余三两步的距离。
谢厌依稀嗅到她发间幽香,和着适才清雅细淡的茶息,好似一枝暖阳下盛放的蔷薇,攀着篱笆朝他探出了头。
他不争气地红了耳根。
尹婵僵硬地站定他面前,脱口便后悔了。
不该直说的,于谢厌,她不过意外救下的陌生人,跟着来到原州,或许已成累赘。
不然、何以到原州一日,便巴不得为她挑选俊才了?
当此时,尹婵意识到谢厌的话全都让她不快,便再禁不住,忽的抬起眼帘,眼尾添了两点绯红。
她双手交叠平放在胸前,微微屈膝,稳当地福了福礼。
谢厌不知不觉已怔住。
突然的行礼,让他隐约察觉到什么,还未张口,额角鼓噪的青筋便用力一跳。
尹婵两边唇角微垂,闷闷地想着,方才换了姓名,落上谢姓,他便忍不住要做兄长,替自己盘算姻缘了么。
这又算什么。
手足兄妹,相扶相助?
可他们相识不过一月,称得上哪里的兄妹情深?忍住眼眶的细微颤动,尹婵闭了闭眸,咬着唇轻轻唤道:“多谢阿兄。”
谢厌猝不及防地一闪眼,哑口无言。
院中半晌静默。
谢厌纵贯满脸的疤痕生出被蚂蚁啃咬的刺痛,几番发痒不是滋味。容纳心脏的胸膛,也瞬息之间控制不住的起伏。
那处在怦怦、怦怦地跳。
阿兄。
他本该得到的名称。
在京城石花巷说出会以她为妹的话时,就会有这日。
谢厌喃喃念了几声,眼神低垂,不加掩饰的落寞。
却并没有再做什么。
尹婵早该料到他就是个闷葫芦。
摸黑扎纸鸢时便傻气,被茶烫了喉也是傻气,一连赶路月余,类似诸事千儿八百,带她飞檐走壁还险要撞上屋脊。这样的谢厌纵使持刀枪,狠着双眼,也呆头呆脑。
尹婵眼梢噙着红晕,复又看了他一眼,索性不管不顾,屈膝低声道:“阿兄替我筹谋,为我择选夫君,百般辛苦,多谢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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