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谢宅人人皆知,府里多出了一位五姑娘。
要问五姑娘哪房所出?
不,她乃谢厌幺妹,按年岁算,将将在府中姑娘里行五。
又道谢厌不是原州谢氏替那京城亲戚抚养的么,何来的胞妹……问出这话的人直接被拖出去挨了几杖家法。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短短半日,谢宅内外肃清,独尹婵所居的院子一派祥和。
院中无旁人,只她和谢厌在,自然不会有多吵闹。
可尹婵此时面容平静,心里早上下翻腾了。
自打谢厌没来由的说起谢大少爷的风流事,她只觉一头雾水,实在糊涂,明明是她与谢厌的聊话,何以加上一个陌生到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再观谢厌举止,颇具正色,一双眼比鹰隼还凶狠猛锐,更义正辞严。
盯视自己时,哪像在说闲话,分明是衙门官吏正向青天大老爷禀报刑审大案,正经到唯恐……唯恐她不相信一般。
可谢歧有什么红粉知己,与她何干。
即便身有铁证,她也兴致索然。
脑中回荡谢厌所说的证据确凿,尹婵不知所云,怔怔地拢起眉尖,看进他眼里。
她试图窥清原委,而后者目光不避不闪,好似十分的坦然,任由打量。
谢厌已经清楚谢歧身边的暗线,至于红粉知己的琐碎末节他且需回头打探,当下只能道出一二。
虽不至于毁去一个面容俊美的公子带给她的好印象,但也足够在丹青妙手的画卷上,落去几点污墨。
谢厌自问不是好人,尤其对待谢家诸位。
阴狠手段几年来不计其数,只要他想,就无从顾忌。这么看,仅是编派几句话,而非把他脸划了,实在过于慈悲。
他像在宣读衙门案件,既无口水话,也不添枝加叶,郑重其事道。
“谢歧,生于阳康十二年五月初九。”
“长房长子,世居原州,年过及冠,未有婚配。常流连花街柳巷,有红粉知己。其一,为招恩楼姑娘云香,年十七,擅琴。”
“其二,仍是招恩楼,吟烟姑娘,擅舞,与谢歧去年秋画舫游湖。其三,为兰绣阁沈……”
谢厌侃侃而谈,不想突然忘记那人姓甚名谁,恼得轻啧,略蹙起眉头,迟疑许久后,才接着说:“似乎被称作沈、沈莲……”
“没错。”他目光一凝,自顾自地颔首,认真回道,“沈莲莲。”
“……”尹婵眨眨眼,轻声,“什么?”
京城风月之地颇盛,纵然她居内宅,也有耳闻。以至于现在,听见谢厌说出一连串的姑娘姓名,什么阁什么楼的,尹婵只觉得不可思议。
以他平素作风,实在很难想像他脑中竟分得清这些。
谢厌稍作停顿便继续道:“以上仅是一二。”
他闷着脸一股脑又说了许多和谢歧相关的,无一不是谢歧这里不行,那方有碍,难堪托付,不可深交。
谢歧乃至谢宅里的每一桩事,他都了然于胸。
但若把这些放在自己身上比对……
譬如谢歧流连花街,却仍看着风度翩翩,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而他毫不懂雅致,每每拿刀弄枪,杀人如割草。
再譬如谢歧风流贪色,可性情温和,难得动怒,原州人人爱与他玩笑。不似自己阴晴不定,方圆一里,不敢近身停留。
一应诸事,孰轻孰重,孰好孰坏,哪里是偏向,谁又在嫉妒,如何能比较得清楚明白。
谢厌目光顿闪,破罐子破摔一般急切又笨拙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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