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道,还是得省着点吃用,过了年节她便出孝,总得留些迫不得已时跑路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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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时节向来过得紧凑,不知不觉已到过了三月,到了清明。
清明禁火,秦大早早就在村里做红白事的人那里买好了纸钱香烛,提回来放在堂屋里。她爹娘都葬在田边的小山坡上,翻过山,河边的一个小土坡里埋着她那个被她顶了户籍的大哥,她娘带她反复认过路,怕早死的儿子没人管,地底下没吃没喝,成了孤魂野鬼。
明天一早得去扫墓,村里年纪小的早约上出去踏青放风筝。先人是要祭祀的,活着的人也得玩,秦福早几天就来叫过她,秦大不愿去,再三推辞掉。
她今天就得把明天吃的东西备好,到山里转一圈,清明菜在无人的地方长得极好,拿来煎饼子,好吃得不得了。
清晨去采清明菜,方才摸得到清明时节的雨,这菜依地而生,叶片上生着白色细细的绒毛,远远瞧着好似打了霜在上面,水嫩嫩一片。
刚长出来的清明菜,只需掐尖取青,旁的一概不要,洗净,滤干,切成小段备用。家里的面粉倒上两碗,中间略挖出个小坑,打进去两个新鲜鸡蛋,慢慢加水——譬如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那是秦大十二三岁时候做饭才会出现的事了。蛋要打匀,面要和得不干不稀,用勺子舀起来往下倒,不会粘勺子,也不会稀溜溜往下扑,那就刚刚好。
这时候再将清明菜加进去,搅拌均匀,放着,将锅热起来。
煎清明菜煎饼,油切不可多,油多就成了炸饼,内里没熟,外边已经焦了,白白浪费粮食。照例是热锅冷油,豆油慢慢化开成一小片,渐渐热起来,用筷子点一点面糊进去,登时就响起噼啪声,卷起边,那就是能下锅了。
一勺面糊一个饼,一一倒进去。
农家有俗话曰:“灰面粑粑落锅熟,苞谷粑粑等得哭。”意即这麦饼不必久等,一锅煎五个,第五个倒下去,恰可以将第一个翻面,待得第五个饼子翻面时,便可以将第一个饼子起出锅来,如此循环,直到煎完。
秦大爱吃的脆,饼薄,稍稍多煎会儿就行,若是碰上没清明菜的日子,她爱吃甜的,这会儿既然有这天生的野菜,加点盐巴,做成咸口。
一口气煎好十五六个,她用勺子将盆底那点儿剩的面糊刮下来,往锅里一丢,很快炸成个小面团,吹两口冷气就往嘴里塞。小面团脆、香、酥,不能放过夜,过夜就失了美味。
饼子是留着明天吃的,今天可不能贪嘴,她惦记着美味,晚上就端着面碗瞧着那盆饼子看,到夜里,用纱布罩上,再盖上竹篾子编的盖篓,放进柜子里,这才放心地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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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人得缘,隔上三生三世也碰得见。甭说什么前世回眸的话来,如是全靠前世回眸,大家伙儿谁也别干事,都站在街上瞧那俊美人儿去。
秦大夜里正睡着,大黄忽地在窗台底下叫起来——她是不许大黄咬人的,怕咬出什么好歹,平白伤了无辜的人。
秦大坐起身,将外套披上,从卧室门后拿了磨得亮亮的镰刀,慢慢摸到前门后面去。
今儿个天上还有点月亮,门外人拉着长长的影子,秦大从自己卧房窗子的缝隙里就能看见,瞧着倒不像是什么膀大腰圆的匪徒,只是太瘦了些,秦大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些狐狸精夜里化人□□气的故事,打个哆嗦,凑到门口,静静候着。
大黄听着声儿,停下来不叫唤,门外人这才战战兢兢敲响门。
秦大问她:“谁啊?”
门外的不知哪根筋被搭上,忽地停下,秦大看见一片衣角退后了去,大黄又叫唤起来,好一会儿,那敲门声又响起来。
“嘘——”秦大溜回卧室贴着窗户叫大黄噤声,“谁啊?”
“秦公子,”门外声音虚虚地叫她,“我是你前月救过的那个人,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秦大一愣,扒到门缝边去,贴着耳朵,又问:“当真?”
“秦公子,当真是我。”
声音倒是挺像,秦大小心翼翼开门,那外面站着的果然是柳舒,只是着实瘦了一大圈,更加清减,却不知又遭了什么罪,她百思不得其解,又不知这是不是山怪化形,扒着那有两尊威武门神的大门,紧紧地盯着柳舒。
柳舒苦笑,道:“这次倒真是与人失散,迷了路,却不想胡乱行走,竟又和公子遇见了。”
秦大瞧她,面上还有红气,屁股后面不曾有尾巴,影子干干净净,大黄也没有扑上来咬她,她转头看一眼身后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想来马上清明,她爹娘就要回来看她,也不会准许山怪进屋。
秦大往后退了一步,闷闷点头:“姑娘先进来吧。”
那大门复又掩上,花庙村的夜晚再次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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