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猛地停下来,柳舒从昏昏沉沉的梦境里醒来。

四周仍旧昏暗,天际泛出点儿白色,几个妇女热热闹闹地往下搬东西,有几个青壮男子正在路边候着。她记得秦大说,有村人要在中间某个村子停下的,那么大约就是此处了。

柳舒坐起身来,四下里打量,牛车毕竟不大舒服,这一会儿已经颠得腰酸背痛,车上人几乎都下来,伸展四肢。柳舒也跳下前座,往周围走了走。不多时,众人便要出发,这会儿还没见着秦大影子,她心里有些着急,正要去寻卿氏,便听得身后的小树林里悉悉索索,秦大喘着气儿从里面钻出来,瞧见她,露出个安心不已的笑容。

“姑娘坐得习惯么?山里的路不大好,你不要见怪。”

柳舒点点头,正要问她路上是否辛苦,那边卿氏已经招呼起来:“老二!得亏赶上了,一车人等你一个呢,快点快点,再晚就开集了!”

秦大忙高声回一句“婶婶,来了!”,回头叫她:“姑娘快来。”说罢便当先一步跑去车边。

正中间坐的是赶牛的秦方,卿氏坐在他旁边,柳舒坐在有杆子挡着的边上,板车宽大,秦大瘦,能同他大伯坐在一处。

她翻山越岭赶路走得累,一上车便靠在板子上仰天睡过去,柳舒有意说点什么,可此处人多,到底是沉默下来,在颠簸不平的路上慢慢走向渐亮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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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起来之前,牛车停到了双河镇的门口,秦方在这里有个远房亲戚,向来托他帮忙看着,逢年过节也送点农家风味给他。车上人提筐挈篮,带着自个儿的东西四下里散开,急急嚷嚷地奔向马上就要开放的市集去,好抢个正街上的位置,早点把东西卖出去。

秦大也下车,拿了背篓,还没背上,被卿氏一把抓住背筐提溜回去。

“你那几个破鸭蛋,着什么急?”卿氏瞪她一眼,“婶子帮你卖去,还能亏了你的钱不成?这位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你不得帮衬帮衬,带她找地方去?就是今天不着急去州上,那也得寻个好地方住下来,你让位置倒是快,这点儿没想到?你要是多长几个心眼,还轮得到我这个当婶子的唠唠叨叨碎嘴教训你?平日里做农活倒是勤快……”

秦大给她说得缩着脖子抱住背筐,站在牛车边不敢接话,卿氏说她两句看一眼柳舒,说两句又看一眼柳舒,柳舒想笑,到底忍住了,上去劝说。

“多谢婶子,不妨事,这位公子若是有事要忙,我自己去寻也无碍的。”

卿氏劈手将秦大的背筐夺过来,往柳舒那边一推:“现在他可没什么事儿要忙了,让他带你找车去,他是个浑不吝的木头杈子,保管你是吃不了亏的。”

秦大无奈与柳舒对视一眼,“诶诶”应了两声,又道:“劳烦婶娘帮我了。”

“我帮你?我帮得了你吗?但凡你机灵点,你娘不知道省多少心……”

到底是赶集重要,卿氏拿了筐,秦方挑了担,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远,秦大如何不知她的意思,搓搓脸,有点不大好意思。

“姑娘,那我先带你去西门瞧瞧,有没有去州上的人,能捎带你一程的。”

若是人到运时,什么事都恰好。秦大刚带着她到了西门口,就瞧见几个熟人正在装货。双河镇的酒好,州上时有要的,酒坊很是兴盛,这会儿正要拉去闽州府,商队为首的那个,和秦大的父亲很是交好,远远瞧见她,忙迎了过了。

“贤侄哪里去,要到州上么?”

秦大摇头,指向柳舒:“劳您带一程,这姑娘要去州上。”

领队的看柳舒一眼,露出个笑:“顺带的事儿,这姑娘此前没见过,不知是……”

秦大便道:“路上碰见的,说是和家人走散,在山里迷路,正巧遇上了咱们,今天大伯驾车来,就给带上了,婶娘叫我领过来瞧瞧有没有去州上的。”

领队的一笑:“好,我晓得了。你只管放心,我保证把这姑娘平平安安送到家去。你且忙去,过会儿我们就出发了。”

那酒桶车宽大,赶车的前面再多捎带七八个也没问题,领队叫柳舒坐到帐房先生的车上去,那老者年近七十,生得精干和善,四野八乡里名声亦好,客客气气让柳舒先坐着,自个儿又忙着去。

秦大亦步亦趋跟着,到柳舒预备上车,方才开口:“姑娘一个人,路上多加小心。”

柳舒感念她多方帮助,交手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公子相助。”

秦姑娘少有这般送别的时候,嗯嗯几声,想起点什么,一转身跑走了,待到商队出发前,方才跑回来,竹筐里装着些山果子,并一个竹筒,里面是清茶。

她只说叫柳舒带着路上吃,有什么问题尽可问领队的叔叔,三两句说完,商队的马车已动了,她目送众人离开,方才回到来时停车的地方。

秦方默然蹲在路坎边吃花生,几个早早买办完的已经回来在车边等着,卿氏不知道还在哪里忙活,秦大走过去,她大伯给她一把炒花生,他俩蹲在那里等着回去。尔后天渐黑,人渐渐回来,灯笼再次被打起,卿氏将卖鸭蛋的钱给她,同她说了屠夫的猪肉价,又帮她问了配种的钱,絮絮叨叨。

秦大时不时应着,回到家,柜子里有没吃完的剩饭,大黄甩着尾巴等她喂食,隔壁嫂子还了钥匙给她就回去。

老大姑娘坐在灶台边,数着钱和家里剩的粮食,深深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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