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收好手机,佟羌羌转过身。
果然是韩烈回来了。
大概是没料到她已经自己起来了,乍一见她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神色清冷,韩烈微微一怔。
他的后头跟着一个推着餐车的酒店服务员。
在韩烈的示意下,服务员把餐车推至沙发前,礼貌地躬身之后,退出了房间。
韩烈走上前,把餐车上的吃食一样一样地搬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多是一些具有补血功效和缓解痛经的的食物。姜炒猪肝,蒜蓉菠菜,老姜红薯汤,香蕉,等等。
“来吃饭。”
说不清楚他的语气。好像很温柔,可措辞和句式又隐隐带了命令。
佟羌羌一时站着没动。
韩烈抬头看她,挑眉冷笑,薄薄的嘴唇勾着:“你从中午开始到现在都还吃过东西。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样。”
佟羌羌抿抿唇,像是要反驳他的话似的,坐进沙发里。
韩烈这才端出了餐车上的最后一个保温盒。
一打开,房间里即刻弥漫开米香。
佟羌羌瞥了一眼保温盒里的白瓷碗。
小米粥,熬得烂烂的,米粒都快融化开。
韩烈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拿着勺子,舀起一勺小米粥,低头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佟羌羌的嘴边要喂她:“小心烫。”
佟羌羌的脑海中闪过曾经见到过韩烈在病房里给曾好喂饭的模样。大抵便是如此。她心下不由冷嘲,自己是何德何能也可以享受到如此待遇?
“韩先生这样,我受不起。”佟羌羌略一别开脸,伸手去接白瓷碗,“我自己来。”
韩烈却并没有松手。
两人一人触一边的白瓷碗,一时陷入僵持。
数秒后,见韩烈仍旧没有要松手的迹象,佟羌羌干脆先松手,兀自拿起筷子,去夹其他食物。
她确实很饿。
反正总要吃东西,既然韩烈已经送来现成的,那就吃吧。
确实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的无所谓,显得韩烈的坚持忽然地就特别地可笑。
“铛”地一下,韩烈重重地把白瓷碗扣到佟羌羌的面前。
力道略大,白瓷碗底部和玻璃桌面碰撞在一起,像是要两败俱伤地裂开似的。
当然,最终没裂。
佟羌羌抬起眼皮子瞥了瞥韩烈冷寒的神色,一声不吭地捧起白瓷碗,夹着菜放进碗里,和着小米粥,慢条斯理地咀嚼。
韩烈就坐在与她成直角的椅子里,长腿一叠,直挺挺地往后靠着椅背,眼睛带着冰雪一般的凛然,眸光锐利无比,静静地审视她。
若是换作以前,没两分钟,佟羌羌肯定战战兢兢地缴械投降。
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她始终把他当做空气一般,熟视无睹,仿佛桌子上的饭菜比他的存在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静谧在两人间流转。
韩烈恍惚记起以前,她也曾安安静静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细嚼慢咽。
眼前的情景,不就和彼时如出一辙?
仿佛三年的时间间隔并不存在。
她还是她。
韩烈不自觉地渐渐放缓所有的冰凛,问:“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佟羌羌似乎也不再抗拒回答他的问题,道:“很好。”
简单直接的两个字。
韩烈感觉心里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轻轻折起:“三年前就来的澳洲?”
“是。”
“一直没离开?”
“是。”
“你怎么来的?”
“不是偷渡。”
“那是怎么来的?”
“反正不是偷渡。”
韩烈被她的口吻激得眉心隐隐跳动,压下火气:“你的所有证件明明都还在家里。”
佟羌羌似完全未察觉他的火气,依旧平和:“那是佟羌羌的证件。不是我的。”
“那你用的是谁的证件?”
“我自己的证件。”
韩烈应声微顿,捋了捋她绕口令式的回答,板着脸:“你那所谓的rn?”
他刚刚特意去调了资料,然而给到酒店这边的她的信息根本没多大价值,除了她的英文名和一张电子证件照。他已经让澳洲的朋友帮忙查了,可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结果。
佟羌羌没吭气,算作默认。
韩烈微微眯起眼:“有人帮你?”
“是。”佟羌羌毫不避讳。
“谁?”
佟羌羌又一次不吭气。这一次显然是不愿意说。
“你不说我也早晚能查出来。”韩烈挑眉冷笑,“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地说走就走?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为什么不回来?”
佟羌羌觉得他的这个问题特别地好笑,反问:“你觉得为什么?”
他是得了失忆症吗?完全忘记了他对她做过什么吗?还是又来他的那一套明知故问?
“韩烈,我得有多犯贱,才能让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呆留在你身边被你当猴子一样玩弄!”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话钉在墙上。
冲口而出的同时。佟羌羌感觉身体下一阵湿漉随之涌出,小腹处又有坠胀感隐隐袭来。她蹙了蹙眉,平息下自己的情绪,放下碗筷,站起身:“我吃好了。谢谢韩先生,打扰了,我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离开。”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紧紧地扣住。
不算陌生的类似烟草的气味,很淡,从身后的人散出来,窜进她的鼻翼中,缭绕着挥之不去。
他的低沉的嗓音在她脑后响起:“你为什么不能先听一听我的说法?”
“有什么好听的?你又能有什么说法?”佟羌羌转过身,对视上韩烈的眸子,讥诮,“再来一套哄骗我的说辞?”
“没有。”韩烈的眼神笔直,“我没有想再哄骗你。你当时如果质问我任何问题,我都已经做好了对你坦白一切的准备。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
问什么都会回答?
佟羌羌在唇齿间默默地重复了这几个字,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唇角已经勾出意味不明的弧度了。
她就这么勾着唇角的弧度,开了口:“钟文昊强奸安鹿,在你的算计之内?”
她问得突然,而且切入的问题也有点始料未及。韩烈略一愣,面无表情地说:“不是。”
“就算我那天没有要强行带安鹿离开,你也会用其他意外弄掉安鹿的孩子?”
韩烈默了一秒,终是道:“是。”
佟羌羌的心口不受控制地滞了滞。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俨然多了几分干涩:“我能进麦修泽的公司,是你安排的?”
“是。”
“我的孩子是钟文昊的?”
“是。”
“你让阿花在我的饮食里下药想弄掉我的孩子?”
“是。”韩烈的眸子很凉,“但”
佟羌羌没让他说完:“你故意对我好对我暧昧让我对你产生感情?”
韩烈扣在她腕上的手紧了紧,“一开始是。”
佟羌羌自然注意到他的这一句不再是简单的是或不是。
她唇角的弧度加了丝冷:“一开始是,后来看我太蠢太好骗,就有点同情我可怜我了?也对,就算是捡来的猫猫狗狗,养久了多少也会生出点感情,是吧?何况我还是只神似你前任的猫猫狗狗。”
“不是。”韩烈的脸冷得像冰块。
“对不起,不小心侮辱了你的心尖宠。”佟羌羌嘲讽十足地道歉,继而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韩先生的回答。三年前佟羌羌想要的确认已经全部得到了。”
“我走了。”佟羌羌用力挣了一下。
韩烈的手像钳子,牢牢地箍着:“继续问。还有很多事情可以问,问清楚一点,问明白一点。”
“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可问的。”反驳之后,佟羌羌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竭力平和地说,“韩烈,从一开始,我就不想掺和进你和钟家的恩恩怨怨。在我无意识间被你骗被你利用,我也不想和你计较了,我认栽,我只怪自己蠢。”
“我惹不起你,所以我走,我躲得远远的。我很庆幸我之于你而言再无利用价值。今天遇到你,也好,算是给三年前一个了断。之后我可以安安心心地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了。”
佟羌羌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很冷静了,可不知道是哪里令到韩烈不高兴,听完他的话,他的表情反而比之前还要阴沉,阴沉得蕴着些许力气,陡然将佟羌羌的手反扣到她的身后,逼近她:“你自己的生活?你有什么自己的生活?!”
佟羌羌挣了几下没挣开,瞠目:“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身无长物天真无知的小女生了!”
“确实不是。”韩烈的视线垂落。
她的浴袍的领口,有漂亮性感的锁骨露出一截,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察觉到他目光所触,佟羌羌表情一僵,然而未及她反应,韩烈霍然将她抱起,径直朝大床走。
佟羌羌像活鱼一样在他的怀里蹦挣:“你放开我!我哪里招你了?!你这是强行拘禁私人扣押!”
韩烈丝毫不理会她,重重将她丢到床上,按她在床,朝她躬下腰来。
他的动作十分迅疾,但听“咔嚓”的清脆动静传出,待佟羌羌反应过来时,自己的两个手腕都被拷住。
她这才发现,这个房间的床在四个床脚上都安装了情趣手铐,以满足某些客人稀奇古怪的性需求。
“你想干什么?!”佟羌羌脸色大变,忽然感觉到害怕。
韩烈冷冰冰的脸近在咫尺,满是凝重的压迫感:“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你变态!”手被拷住了,佟羌羌只能拼命地蹬腿。
然而她身上穿着的是酒店的浴袍,没蹬两下她的一侧衣摆就不小心掀开。露出她白花花的大腿。
佟羌羌霎时滞住动作,以防走光得更多。
目光一挪便发现韩烈也注意到她的走光了,不仅眼睛正盯着看,而且朝她的腿伸去了手。
“别碰我!”佟羌羌目光凶狠,像只暴怒的小野猫。
是的,是小野猫。不再是小白兔了。
韩烈神情莫测,手还是继续伸了过来。
佟羌羌立即用另一只脚踹他,却根本不及韩烈眼疾手快,不仅没踹中他,还搭上了自己的脚踝被他攥紧于手掌。
踝骨突出,韩烈暗忖着她依旧和过去一般纤细,耳边传来佟羌羌的咒骂:“松开!死变态!老色狼!我告你性骚扰!”
然后她也不顾走光不走光,转而抬起光溜溜的那条腿踢他。
结果依然没能逃过他的魔爪。
“你怎么不干脆说告我强奸?”韩烈的眸光很深。像一口井,“是想我把你的脚也拷起来才肯罢休吗?”
说话间,他将她的两只脚并到他的一只手便钳住,这才腾出一只手来,帮她把掀开的浴袍拉好。
佟羌羌一顿。
韩烈则紧接着把她总算安分下来两条腿压好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沉着嗓音,有点轻哄的意味:“别着凉了。乖一点,身体不方便就老老实实休息。”
“你这样算什么?”
一边用情趣手铐把她屈辱地桎梏在床上,一边又对她表现出关心和爱护。他到底想干嘛?!三年没见,他真的变态了吗?!还是说他觉得她仍旧会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就被他虚假施舍的温柔所蒙蔽?
韩烈站在床边。俯视着她,神情莫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淡淡道:“你大概还在气我骗你。你需要好好静一静。”
佟羌羌冷着脸:“你别自以为是!我说了我已经不在乎你是不是骗过我!我现在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韩烈的脸色特别难看,眉宇间像是有黑气在浮动,隐忍着道:“不管怎样都先跟我回家!跑了三年,该闹够了!”
说完他走去沙发,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佟羌羌急了,冲着他背影大喊:“你放开我!回什么家!这里是我的家!谁要跟你回去!韩烈你混蛋!”
“嘭”地一声,门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她的叫喊。
韩烈的手臂搭着外套,一动不动地在房门口站了片刻,尔后沿着弧形过道慢慢地走。
一直踱步到过道尽头的窗户前,他站定,轻轻拉起一角窗帘。大雨令玻璃水汽蒙蒙的,伸到窗口的梧桐树枝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地抵在玻璃上,如同在窥探他的神情和举动。
衣服口袋里,他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
锲而不舍的,像是非等到接通不可。
韩烈有点不耐烦,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瞥见是麦修泽,他划过接听键,没等说话,麦修泽率先道:“石筱告诉我你找到小侄媳?”
韩烈木着脸:“是。”
“哇靠!”麦修泽发出辨别不清是惊呼还是咒骂的叫声,快速而着急的地问:“她怎么会在悉尼?什么时候去的?她不是没带任何证件吗?怎么会跑去澳洲了?她过得好吗?”
“不知道。”韩烈凉凉地吐出三个字。
麦修泽怔了怔:“你怎么不知道?你没问吗?石筱说你们现在在过二人世界。小侄媳现在在你身边吧?让她接电话。你不愿意说我自己问。消失了三年一声招呼都不打,我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找她的,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韩烈冷然道:“她现在没办法接你的电话。”
“什么叫她现在没办法接你的电话?”麦修泽又是一愣。很快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暧昧地嘿嘿笑,“喂,兄弟,知道你们多年未见免不了战况激烈,可还是得悠着点小心身体,尤其是你啊别太凶猛再把小侄媳吓跑了可就糟糕了。”
韩烈抿抿唇,想到她如今对他的排斥,他的心口就像是有一团文火在烧,嗓音陡然愈发冰冷,交代麦修泽道,“你去我家,我的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里放着她的身份证和护照什么的。你尽快帮我寄过来。”
言毕。不等麦修泽多加追问,他掐断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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