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是骆管家。他和颜悦色地看着她们母子俩,“这里叫不到车,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安若依旧别着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

但骆管家捏着纸巾的手。伸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当年,少爷回国看到这个的时候,也和你现在的反应一样。事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都没出来。”

安若一怔,难道郝驿宸他也哭了吗?郝父说他曾偷偷去医院看过自己。还有贺天擎,他也曾说郝驿宸比他先见到自己,可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那一年,他应该十二岁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他之间的身世了吗?

二十年前的某个夜晚。

一场黄昏后的飞雪,最后演变成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肆意敲打着郝家别墅的窗户。嗒嗒的雨声就像发射的霰弹,把刚刚躺下的郝驿宸给吵醒了。

青白的闪电在他俊逸的脸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光束。这注定是个风雨交加的不眠夜。想着父母下午又吵了一架,各自驾车出了门,他心浮气躁的翻了个身。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他抓起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刚过午夜十二点。

迷恋夜生活的母亲应该还没有回来,那么这是家里的佣人。可谁有胆量在这个时候,跑到主屋的二楼上来放声哭泣呢?

年少的驿宸翻身爬起来。拉开卧室的门走出去。哭声是从不远的书房传来的,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从虚掩的房门正好看到端坐书桌后的父亲。

父亲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那张平日里阴鸷的脸。此时在水银色的灯光下,显得愈发阴沉。

郝驿宸看不到那女人,只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啜泣。以及她充满愤怒和凄切的控诉:“是你对不对。那辆大货车是你派去的吧”

郝父蹙起眉头,显然一头雾水。

可面对对方的指责,他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拿起纸巾盒,和他平日在书房小憩时的毛毯,绕过办公桌。想给对方披上暖暖身子。

郝驿宸敢肯定,他从未见父亲如此温柔,细心的对待过一个人。来者到底是何人?

谁知,那女人抗拒的推开郝父,往旁边跌了一步。

这让郝驿宸终于看到她被大雨淋湿透的身影,乌发纠结凌乱,还滴滴嗒嗒往下淌着水。这女人的年纪和他母亲不相上下,可她的脸很美,是那种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美。

“你傍晚时为什么会出现在滑雪场?你偷偷躲在树后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用那种骇人的眼神看着小若,你为什么要吓唬她。你说呀”那女人语无伦次,失去心智般地问道,“如果你为了维护你的名誉和地位想铲除她,怎么不吩咐那大货车连着我一块儿撞死啊”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郝父忍不住打断了她。

那女人狠狠的抽泣了一声,郝父抬起手,似乎想搂住她,安慰她,可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你怎么怎么能那么对小若呢,她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七年前,医院里的那一次,你你忘了吗?”那女人喃喃自语,突然抬起头又强调,“为了维护你的名声,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难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你你说什么?”郝父呆若木鸡,就连站在门外的郝驿宸也像被一道闪电击中,靠在门边,大脑一片空白,一颗心也跳得咚咚作响。

他们口中的小若是谁?父亲和这个女人的私生女吗?

这这太可笑了。

虽然,父母的感情一向不好,总是相看成厌。但是,郝驿宸从没想到父亲在外面居然还有个女人,居然就这么让他平白无故多出个妹妹。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就在他蹰踟不决之际,那女人在书房里向父亲讲述了女儿遭遇车祸,命在旦夕的事。见郝父只是蹙紧眉头,一语不发,她拽着郝父的衣袖苦苦央求,“如果如果那车真不是你派来的,如果你还念及发小同窗的情份,就去医院给小若输点血医生说她随时有可能面临截肢的危险。要不是我的血型和小若不符,我今天也不会来求你”

“别说了。”郝父一口打断她,雷厉风行的拉着她,一起走出书房。

那女人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一开门,正好看到伫在门外的郝驿宸。

仅管只有十二岁,但他的身高已经超过很多成年人,就连那张藏在阴影下的脸庞,也被掩映出一份超出他年龄的阴郁。

“你你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郝父一脸错愕,没想到他会站在门外偷听。

郝驿宸没有回答,目光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尔后,扬起下巴,充满敌意地问,“她是谁?”

“和你没关系,回去睡觉。”郝父不怒自威,也不愿浪费时间和他解释,和那女人比肩并齐的下楼了。

在郝驿宸的印象里,父亲从未用这种生硬的态度和他说过话。全都是因为这女人,和那个突然冒出来,被大货车撞得支离破碎的小妹妹吗?

他返身气冲冲的回到房间,窝在被子里,生了半晌的闷气,直到楼下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被雨声彻底的淹没

两天后。

郝驿宸放学回家的路上,骆管家听从他的命令,把车拐进了医院。

不是郝驿宸心血来潮,而是他的父亲已经有两天没回过家。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所以郝母浑然不放在心上,但郝驿宸心知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把那女人来访的事告诉母亲,家里的佣人们也不敢多嘴。

走进医院,稍加打听,便得知那个叫安若的小女孩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住进最昂贵的病房里。冬尽斤号。

这都是父亲授意安排的吧!郝驿宸站在病房门口,从探试窗只看到一张被各类仪器包围的病床。那个蜷在白色床单下的身影太过娇小,几乎让人遍寻不着。

“哎,你说奇不奇怪,这个小安若明明有爸爸,为什么那天晚上,来给她输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喜当爹的吗?”

两名年轻的护士略带嘲讽的走出来,尔后,交头接耳的走远了。

郝驿宸厌恶的瞪着对方的背影,趁着这个机会溜进病房。

这一次,来到床前的他看清楚了,七岁的安若像具没有生机的破布偶,脸,额,颈,手但凡眼力能及处,几乎不是用纱布裹起来,就是抹上了厚厚的创伤药。

那一瞬间,在郝驿宸心里,因为她私生女身份堆积起的愤怒和怨气,霎时烟消云散。

不管是谁,都不该把黑手伸向这么一个羸弱无辜的生命。

被单下的身影动了动,两条细眉痛苦的拧在一起,她突然睁开眼睛,乌黑的瞳仁里映入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她的身体太痛,痛得咬着下唇,几乎说不出话来。但这至少让她瓷白的小脸多了一分颜色。

郝驿宸俯身看着她,信誓旦旦:“我是你哥哥,郝驿宸。”

对!那就是郝驿宸在十二岁时,留给她唯一的一句话。随后,他就被匆匆而入的护士撵了出去。此时,坐在骆管家车内的安若,在骆管家的讲述下,恍恍惚惚想起了那段短暂的几乎稍纵即逝的回忆。

当时,被病痛折磨的她,哪里记得那么多,只觉得是个年纪轻轻,长相英俊,却跑错了病房的神经病。

那么后来呢?

既然郝驿宸把自己错当作他的小妹妹,后来,为什么没像贺天擎来看过她,甚至连脸都再没露过一次呢。

骆管家好像了看穿了她的心事,从后视镜内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接着那段回忆继续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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