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拖腔拿调的两个字,反而让安若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下去了。她迟疑了片刻,又问,“那你有没有拷贝”

郝驿宸睖着她的眼神更加冷冽,“拷了,当然拷了。拷了好几百份,准备留着年终给亦安的职员人手一份,当年终福利。”

安若听到这儿,反而“卟嗤”一下笑了。

她知道郝驿宸在说反话,所以,远远地看着对方,很诚恳地说了句,“谢谢你。”

谁知,郝驿宸一点儿也不领情,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啪”的一声搁在桌上。

安若盯着硬盘上的日文字符,一时间有点不解。

“你温言软语的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想快点拿回去吗?”郝驿宸冷着脸,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是。”安若也坦言承认,低下头,不慌不忙的又包好两只卷饼,然后,放进盘子,抬到桌上,和他一起坐下来,“不过,既然答应了要陪你吃这顿饭,就得有始有终。”

安若说着,从电饭煲里,盛了满满一碗大白米饭,给郝驿宸递去。

郝驿宸望着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米饭,和饭碗上升腾的热气,不禁有点发怔。

结婚五年,谢雨璇从没给他做过一顿饭,就是连碗白米饭都没亲手帮他盛过。

把佣人泡好的咖啡,抬到房里,就是谢雨璇为他做过的最多的一件事。

在他的固有的思维里,夫妻应该是怎么样的?

在清冷豪华的餐桌前,相对而坐,一个浏览着今天的新闻或股市,一个翻阅着最新的时尚杂志。

他们不需要说话,不需要交流,不需要动手做任何事,甚至不需要起身,因为周围环绕着垂手而立的佣人,能让他们时时刻刻享受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服务。

可今天,现在,安若几个日常再普通不过的举动,让他真正理解和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夫妻!

“你不是饿了吗?干嘛又不吃了?”安若拿起筷子,不解地看着他。

郝驿宸木讷的端起碗筷。

一想到,这种对安若和贺天擎来说,可能天天都上演的节目,对于他,却是一种奢望,他就有种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的感觉。

一时间,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响起一阵似有若无的咀嚼声。就好像两个一起一伏,配合默契的合唱者。

饭吃到一半时,郝驿宸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安若刻板的打断了他,“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不卫生!”

“哎,安医生,我说你规矩怎么这么多呀!”郝驿宸不快地放下碗筷。

安若咬了咬筷头,直勾勾的盯着他,就像一个母亲在用眼神震慑一个不听话,不愿吃饭的孩子,“郝先生,你说我要是一边吃饭,一边把口水都喷到菜里,你不觉得恶心,你还会吃得下去吗?”

郝驿宸因为她的这句话,反而来了兴致,“你安医生的口水,不是甜的,有时还带着一点点的酸梅味儿。不恶心啊,我刚刚不是尝过一回吗?”

“你”安若觉得和他说不上三句,都能被他绕进去。

她抓起手边的硬盘,真想拔起脚,一走了之。可她的目光,被郝驿宸先前放在桌上的籍吸引。

“你看的什么,怎么这么破?”安若好奇地拿起来,几片发黄的纸张,都从夹页里掉出来。

“那是我父亲小时候写的日记。”郝驿宸两眼一亮,似乎很高兴,两人又绕回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上。

他想到挖掘安若的过去,安若的内心,安若的秘密。不是“神探李”纸上那几条无聊的传言。

他假装没看到安若微愠的脸色,朝客厅的方向指了指,顾自说道,“那儿还有一箱子呢,我每次上这儿来,都会重温一遍。”

安若像捏着一个病毒范本,赶紧把破旧的日记本丢开了。

这个动作,当然没逃过郝驿宸的眼睛。安若讨厌他的父亲,不,应该说是憎恶,至于原因,当然有待他来发掘。

他站起来,走到日记面前,一边小心翼翼地翻着,一边念念有词地说,“虽然文笔稚嫩,错别字也有点多,但这些日记里面,记录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了,比如前面不远的那处树林,是如何变成滑雪场的,还有他和发小如何去山上寻找野人的,当然,最有趣的,就是他如何暗恋隔壁小女生的事。”

隔壁的小女生,难道指的就是安若的心里格登一下,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后,站起来,不耐烦地说催道,“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就要收碗了。”

“哎,”郝驿宸只好放下日记本,又老老实实的坐回到餐桌前。

安若倒是吃完了。

她抬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犹如漫不经心的来到客厅,在郝驿宸坐过的那张扶手椅上坐下。

客厅里灯光比厨房的还要明亮,所以,她现在终于可以看清楚,壁炉上的那幅画像里的人是谁了。

一个神情阴鸷的老男人,穿着古板的中山装。脸型颀瘦,有着一只突出的鹰勾鼻子。他那略带忧郁的眼睛,仿佛正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对面的安若。

郝父!

面对这样一张苍老、冷漠的脸,安若很难不激起内心的愤怒。

“你不是说,这是你父亲小时候住的房子吗?那为什么会挂着你父亲晚年时的照片。”她没有回头,大声问餐桌前的郝驿宸。

郝驿宸的表情一滞,目光凝固在安若的后脑勺上。仿佛想斫开她的头颅,看清楚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父亲的照片?你见过他?”他不紧不慢,犹如一位狡猾的老猎人。

“猜的。”安若没有回头,所以没让他看到自己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那难道是你祖父?”安若成功的化解了一次他对自己的怀疑。

郝驿宸爽快地告诉她,“不,就是我父亲。骆管家说,他晚年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在这儿度过的。”

“一个人?”安若梦呓:这个“老冷血”最后不是从她父母坠亡的高楼上,跳下来自杀的吗?他一辈子都没有得到真爱,所以,晚年便缩在这儿,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在忏悔吗?

“对。就是他一个人。”郝驿宸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道,“虽然,我母亲告诉我,他们夫妻情深意笃,但我想,她们的感情事实上大概不算太好吧!”

安若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因为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的和自己谈论他的父母。

看着郝驿宸若无其事,气定神闲的表情,对比他当初和郝母争执时,痛斥母亲的水性杨花,痛斥父母感情的不合给他幼年带来的苦恼。安若头一次觉得,失忆对于他来说,也许并非一件坏事。

见郝驿宸已经吃完饭,摆下碗筷,安若连忙从扶手椅上站起来。

“不用了。”郝驿宸卷起衬衫衣袖,主动地说,“你坐着休息,我来吧。你做饭,我洗碗,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你?”安若不禁努了努嘴,怀疑地问,“你会洗碗吗?”

“不会可以学。”郝驿宸不以为然地瞟了她一眼。他头一次觉得家庭生活,好像也有着家庭生活独特的乐趣。

安若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抬着碗筷,站到水池前,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从扶手椅旁的纸箱里,悄悄地抽出了一本日记。

殊不知,郝驿宸一直别过头,正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她。

这个女人,真是口是心非的一把好手!

她明明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好奇和兴趣,为什么又要假装出一付恨之入骨的样子呢。

安若把身体埋进柔软的扶手椅里,偷出来的日记本翻开来搁在她腿上。

比起郝驿宸手上的那一本,这一本好像还要烂。

安若翻开时,觉得它有种随时可能散架的危险。

日记,显然不像郝驿宸说的那样有趣。

不但,字体歪歪扭扭,让人难以辩认。而且,很多地方,大概是日记主人年纪尚小,识字量有限,干脆直接用三角或圆圈这类的符号来代替的。

而且,每一篇都是廖廖数语,记录的无非是起床,吃饭,上厕所这样无聊的流水账。

安若看了一会儿,便艰涩的读不不去了。

听着身后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知道郝驿宸大概还在很认真的对付碗筷。于是,她像乌似的,把身体不声不响的缩下去,又换了一本更厚,摸着更结实的日记本。

这一本的封壳,明显用胶带很细心的缝补过,虽然里面的字迹和用词一样的单纯幼稚,但至少看得出来,日记的主人是很用心的开始纪录一些事情。笔

而且,某些段落旁,还有一些用蓝黑墨水的钢笔,写下的特别批注和感想。

这是郝驿宸,还是晚年的郝父,在阅读这些日记时,留下的笔墨。

安若很快就为这个疑问,找到了答案:

“4月13号,我见到她了。大胖和小豆都在讨论的女生。她一个人站在滑雪场的工地上,我和大胖躲在一棵雪松下,偷偷的看她。就像他们说的,她真的长得很好看,就是”

下面这几个字,好像是因为纸张沾过水,花了,已经看不清了。

但再下面的一块空白处,有一行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多年之后,当又站在那棵雪松后,看到她带着另一个翻版的“她”,如果当时冲出去,不顾一切的带走她们,还会有后来的痛苦与磨难吗?

不顾一切地带走她们不顾一切地带走她们安若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这几个字,突然间,顿悟般的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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