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吹落了一地的雏菊花瓣,粘在脚底怎么也摆脱不掉,直叫人内心烦躁。

阎氏房里的婢女们结伴去城外的郁金山踏秋,回来的路上,她们摘了好些新鲜的杜鹃花装在花篮里,选了开得最美的插在花瓶里,给谢氏卧病的房间增添了几分鲜活的颜色。

“川儿,川儿……”睡梦中的谢氏突然唤道。

山仙一直在等她醒来说道别,此刻她盘腿坐在云丝纱窗下的苇席上替她娘抄地藏菩萨本愿经。

“娘!”山仙抖着手把毛笔扔在洗盆里,缓缓站起身靠近谢氏的床榻,握着她干瘦的手,热泪盈眶。

“川儿,我的儿……”谢氏缓缓伸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山仙只好低下头把脸靠在她手心上。

“娘,什么事,您说,我听着呢……”山仙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害怕她突然又昏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川儿,娘,娘要……要死了,临死之前,娘想告诉你一件事……娘在你小时候,给你定了一门亲事这个事说到底,其实还是宫里的陛下亲自指定的,说你不是寻常的小孩……对方是名门之后……”

“就是以前,以前旧时与咱们家比领而居的杨老将军的小郎君杨炳,字文宗。他从小性格腼腆,不过听说他为人憨厚老实,虽然比你大了整整七岁,不过没关系。有他杨家和山家做依靠,将来没人敢对你轻举妄动……川儿,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要好好待他,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欺负他老实,将来一定好好过日子……”

婚姻之事,山仙什么也不懂,只好频频点头,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面来,道:“川儿知道,孩儿知道了……川儿一定会善待他的,娘您放心……”

谢氏回光返照一般接着断断续续道:“至于嫁妆,娘早就准备好了……君葭,君管事,她都知道放在哪。送嫁的时候,你就请大夫人帮忙,还有吹儿。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要让其他人钻了空子,不然,娘去了也都不得心安……”

山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泣不成声地道:“川儿知道,川儿不会让娘失望的……”

母女俩互相说着话,待谢氏说累了,说她要休息,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山仙才松开她的手,麻木地站起身,点上灯,哽咽着守着谢氏继续抄经书。

“怀川,你不去雪峰山了?”寒纪年不知何时站在山仙的身后,声音清冷。

山仙转头看着他,耷拉着眼皮,腮上泪痕未干,抽噎道:“我不去了,我娘已经快不行了,我想守着她。如果我走了,她突然不在了,我回来了怎么办……”

寒纪年提醒道:“我知道,我比你还想救令堂,可我毫无办法。最后这个唯一能救令堂的办法,你就不想试一试?”

山仙捂住了耳朵,趴在书案上泣不成声。

就那一天晚上,谢氏抛下她与世长辞了。

第二天一早,是常跟在谢氏身旁的婢女先发现的,她不相信谢氏真的死了,硬是请寒纪年反复检查脉搏。

寒纪年确认谢氏真的死了后,那婢女登时吓得晕了过去,一口气上不来,竟也两腿一蹬,昏死过去了。

婢女的哥哥嫂子闻讯匆匆赶来,用麻布遮盖住尸体,大哭不已,一边着人备了棺材入殓,一边跟管家君葭去账房领银子,依着下人的规矩从后门抬出府,抬到婢女的哥哥在城南开的铁匠铺里办丧事去了。

君葭带着山仙跪在山简和阎氏安寝的红绡院外恭候。

“什么事,看你站在这里急得火烧眉毛。”山简披着衣服出来质问管家,他面颊红润,呼吸间打着酒嗝,看来昨晚还喝了不少酒。

山仙心里凉了半截,执手对山简重重地行了个大礼,便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娘死了。”

说完她也懒得看山简的错愕的神情,从怀里摸出君葭给她准备好的孝帕缠在额头上,转身跑向母亲居住的院子。

山仙跑得很急,风吹得泪水模糊了她眼眶,她告诉自己不哭,可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她跑到母亲的卧房,将抄完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撕了个粉碎,随后又跑去寒纪年客居的厢房,一开门,就扑倒在寒纪年的床沿上,号啕大哭起来。

“咕咕”一只小白鸟飞到了她的手背上,叫个不停。

寒纪年睡梦中被惊醒,掀开被子露出脑袋,哈气连连:“怎么了,一大早的哭什么?”

山仙抓着寒纪年的胳膊,六神无主,哭得更悲伤了:“我娘……我娘死了,她死了……”

寒纪年双目圆睁,抚着额头,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拉开被子斜斜起身,脸色阴沉,好像做梦一般,神情恍惚:“怎么会,昨儿还好好的。”

山仙拽着他的手臂,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掐他寒纪年重重地躺回床上,紧咬着牙关,安慰山仙道:“你别哭,令堂昨儿才喝了重明鸟的血,没那么快……我还有话没来得及问她呢。”

山仙抽着鼻子道:“可是……君管事已经差下人们去备棺材了……”

寒纪年一听,迅速穿好了衣裳,随山仙一道去了谢氏的院子,厅堂外,白幡高高挂起,府中上下来往的人无不是披麻戴孝,哀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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