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仙欲哭无泪,丢魂丧魄地回到了府上。

天渐渐黑了下来,婢女们在门外传山仙去厅上吃晚膳,也被她吼走了。

山仙抱着自己,守在谢氏床前,心里惨笑着,脑海里循环着一个画面:自己饿得皮包骨,在一个萤火虫满天飞舞的夜里,缩在某片森林的深处,抱着娘的头骨静静地死去的……

想到这些,她一阵发怵。

谢氏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在山仙眼里,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还活着。

山仙离她如此之近,却听不见任何的呼吸声。

谢氏紧闭着眼睛,乌黑的一头头发松散在枕头上,半张脸在烛光下白的渗人。

山仙抱着自己的双腿,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移动一步,紧紧地盯着桌上偶尔晃动一下的蜡烛,一旦发困就掐自己的腿。

深夜来临,屋子里愈发静的出奇。

静,太静了。

很久之后,山仙的精神开始崩溃了,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害怕极了,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幽灵的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战战兢兢飞快地点了一盏灯笼,跑去了君葭的房间。

“管事,君管事,快开门呐……”可是不管她怎么敲门,君葭也没有出来。

山仙左看右看,宽大的府宅里,黝黑静谧,没有一丝光源,她的腿开始发软。

她到底还年少,她恐惧娘会不会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总是窝在娘怀里睡觉,直到八岁那年才和娘分开睡。可她的房间也还是在娘的卧房外的小房间里,只要她晚上有什么事,或者害怕了还可以跑去找娘说话。

可是,她竟然开始害怕娘了……

人死了会变成鬼,鬼会吃人不吐骨头,这是娘说的……

山仙提着灯笼跌跌撞撞地跑着,泪水模糊了双眼,一边哭一边一一去敲丫鬟的门,可是没有人开门,她们都像是睡死了一般。

“父亲,大娘!”山仙哭哑了嗓子,匆忙中跑去了阎氏的红绡院。

在她歇斯底里的哭声和敲门声中,一个婢女提着灯笼出来了,但她没开院门,只是远远地披着衣裳站在卧房门外,道:

“小郎君,使君和夫人已经安寝了,明儿再来吧。”

无论她怎么拍院门哀求,婢女们也无动于衷。

山仙不肯罢休,屈膝跪坐在院门外,一边哭着,一边唤着她爹。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腿脚发麻地抱拍着门,迷迷糊糊间,有人取走了她手中的灯笼。

她惊叫出声,一边猛拍那人,一边吼道:“滚,滚啊,都给我滚!”

“怀川,是我啊!”那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同时抓住了她的肩膀。

山仙冷汗直冒,头皮发麻地眯着眼睛回过头,直到看清楚他的清俊儒雅的脸庞,鸦青色的长袍时,她紧绷的神经才稍有松懈,颤抖地拽住了那人的衣袖:“寒先生……”

像是找到什么依靠似的,她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跪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直流。

“你这是怎么了?”寒纪年僵直着腿,俯下身来看着她,神情动容。

“我,我害怕,我娘要死了,我……我不敢一个人睡觉……”

寒纪年提起灯笼,无声地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去了君管事给他安排暂住的西院厢房。

山仙看着寒纪年把灯笼架在紫檀桌上,看着他从衣橱里拿出另一个枕头放在床上,眼睛困得不行。但她一点也没有也打消心底的一个疑问:“我想问,我婶子用来要挟你的那个患者,是不是,就是我娘?”

寒纪年淡漠地扫了山仙一眼,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是。”

山仙早就知道是这样,苦苦一笑:“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婶子为什么会害我娘?我相信不仅仅是要挟那么简单。而你,你一定掌握很多秘密,你告诉我,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得的是什么病,是不是被人下了毒。”

寒纪年神情冷峻:“不是毒,是被吸食了魂灵,魂灵不在,人就活不了多久,记忆甚至有些混乱。你婶子只是个凡士没那通天的本事吸走魂灵,应该是你娘自愿献祭的魂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肉身一直吊着一口气,迟迟不肯离世……”

山仙自然是不信的,直击要害道:“医者仁心,寒先生怎么也相信那些妖魔鬼怪的言论?”

寒纪年摊手坐在床沿上:“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的重明鸟已经贫血了,它只能吊着令堂一口气,而现在它无法再提供足够的血液。能救令堂的,现在唯一选择,就是你自己。公子先生不肯来救令堂,你只有去雪峰山修仙,一切都还有得救……”

空气,骤然凝滞。

山仙低头站在那里,颤声道:“好,我去,你现在就带我去雪峰山,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不急,眼下天色已晚,城门早关了,明天再说。”寒纪年邪气地笑了笑。

“好,明天就明天。”山仙受不住困倦,自来熟一般直接爬上寒纪年的床,蜷缩在枕头旁,昏昏欲睡。

迷糊中,寒纪年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轻轻说了一声:“累了,就睡吧。明天,我和你去向令堂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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