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风雪大作,而殿内缠绵悱恻的温情似火。

载湉与载潋二人的缠绵自黄昏直至深夜,她紧紧与他依偎在一起。自戊戌以后,能够心无旁骛拥抱对方的时光,于他们而言,已成为世上最珍贵的奢侈品,载潋不舍得浪费与他在一起的毫厘光阴。

夜已沉寂,载湉大汗淋漓地躺倒在床榻上,渐渐入睡,而载潋却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她望着月光下载湉棱角分明的面庞默想,“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如果我还能等到太后西去的那一天,如果我还能将真心话告诉你,如果你还能真真正正明白我的心意,我们还能做彼此的陪伴,该有多好…”

载潋躺倒在载湉的身边,她将头抵在他的肩头,大雪已经停下,月光似水,从窗外的黑夜中倾泻而下,落在随风飘荡的帷帐上,映出起舞的清影。

载潋知道,这样美好的时光只是暂时的,只有在这座远离了皇宫的行宫里,他们才能暂时抛下戊戌年的恩怨,暂时忘记那些梗在他们中间的鲜血与人命,才能拥抱彼此。

若是回到北京城,戊戌年自己“告密”与“背叛”的往事就会像噩梦一样重新将他们吞没,再将他们撕碎。

次日天仍未亮,为了不让太后身边的人发现自己是与皇上一起过夜的,载潋便早早离去。她独自打着烛灯,在行宫内漫无目的地走,只看到排排鳞次栉比的房屋中唯有一间还亮着灯,她走到门前去,看到房门未关,竟是载泽在里头独自饮酒。

相隔很远,载潋就已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载泽已醉得面色苍白,只有眼下一块通红。可见他是彻夜未眠,一直在饮酒。

载潋急得连忙扔下手里的烛灯,大步跨进房中,她夺过载泽手里的酒杯,呵斥他道,“泽公!你这是在做什么?到底是借酒消愁,还是为酒伤身?”

载泽的目光已有些涣散,他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手摇摇摆摆,还在半空中抓已被载潋夺走的酒杯,他边笑边哭道,“诶,你怎么来了?你是谁,你少来管我!”

载潋将手里的酒杯一把扔到载泽够不着的地方去,载泽却不管不顾,直接去抓桌面上的酒壶,对着酒壶大口喝酒,酒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了满身,桌面上洒出来的酒,也全被载泽蹭在了袖子上。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要这么折磨你自己!”载潋又拼命去夺载泽手里的酒壶,载泽却狠狠将载潋推倒在地,载潋也震惊于泽公对自己的粗鲁,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泽公已望着自己泪流满面。

载潋看出载泽想伸手来扶自己,可他早已醉得不能站稳,起身后就重重摔倒在地。载潋挪到他身边,将他缓缓搀扶起来,又将他扶向卧榻,载潋一路向里走,只听到载泽醉醺醺的呓语声,“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你…你和皇上。”

载潋心底震动,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只想将他安置好后尽快离去,却在走前被载泽紧紧抱在怀里,铺天盖地的酒气蔓延而来,令载潋难以呼吸,她拼命挣扎,却听到载泽在自己身后缠缠绵绵道,“潋儿,我也会让你快乐的,我也可以…我总有一天会得到你的,我一定要得到你,总有一天…”

载潋大惊失色地推开身后的人,不敢相信说出这番话的人会是泽公。她跌跌撞撞地跑远,终于找到了已在行宫中安顿下的静心与瑛隐等人。

静心看到载潋,忙拿衣裳出来迎,她才近载潋的身,便闻到载潋身上有酒气,立时不快,蹙着眉责问她,“格格,这一路上辛苦,您还大病了一场,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身体,才到西安就喝酒呢?!”

载潋仍旧惊魂未定,她回想起泽公那句话,只觉后脊发凉,她断断续续答道,“是…是泽公,泽公在喝酒,我身上沾到了酒气,姑姑放心…我一口也没喝。”

静心将信将疑,她扶载潋入暖阁休息。载潋看到暖阁内已收拾干净,便知道昨日已有人来接待静心等人了,太后也一定已经知道自己到西安了。

可昨天自己并未去向太后请安,她径直去见了皇上,二人缠绵直至深夜,恐怕此事一旦被太后知道,自己也就要暴露了。

天色已亮,载潋重新梳妆后才往太后所住的大殿去,她在路上便看到载漪与载澜,三人各怀心事,相视无言。

太后已经晨起,便传众人进去,载潋一见太后,便立时表演哭声大作,她扑倒在太后脚边连连抽泣道,“奴才的太后!是奴才不孝,没能一路上跟随您鞍前马后,让您受苦了!是奴才该死!”

载潋本已盘算好了,若太后对自己起了疑心,自己就将罪名推到载漪和载澜身上,说是他二人昨日阻止自己来给太后请安的。

可载潋没想到,太后对自己并未起疑,还伸出手来拉自己起来。

太后抬起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载潋,唯恐载潋受了伤,太后眼里也含了泪,道,“丫头你快起来吧,昨儿我知道你到了,就惦记了你半宿,如今这当口下,也唯有你会千里迢迢地来看我与皇上了!”

载潋竟一时语塞,面对太后的眼泪,载潋竟不知该要说些什么。太后见载潋神色憔悴,忙吩咐李莲英道,“莲英,你去看看小厨房里还有什么好吃的,给载潋拿过来。”

载潋已经听说,这一路上,两宫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如今到了西安状况才略有好转。

她心里惦记皇上,便向太后摇了摇头,道,“太后,您与皇上还未用早膳,不必给奴才了。”可由不得载潋拒绝,李莲英已端来一只屉盒,向载潋道,“三格格,太后这是心疼您,您就别推辞了,如今不比在宫里,您就将就些,好歹吃些东西吧,别让太后再担心您了。”

崔玉贵此时与自己的小徒弟守在殿外,听到殿内太后与载潋的对话,他二人心里已是又急又怕,仿佛百爪挠心。

因为崔玉贵昨夜里已听到了载潋与皇上的缠绵嘤咛之声,可今日太后竟还是对她百般宠信,丝毫没有起疑心。

载潋可是珍妃死时唯一在场的“异类”,是当时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想阻止太后杀珍妃的人。

崔玉贵恨恨地想着,载潋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杀死珍妃的人,如今她八面玲珑,既得太后的宠信,又得皇帝的宠爱,谁也看不透她真正的心,若有一日她将自己杀死珍妃的事情告诉皇帝,此事一旦败露,皇帝必然会对自己恨之入骨。

如今自己之所以还能高枕无忧,是因为太后还健在,可太后毕竟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还能健康无虞多久呢?!

崔玉贵越想越怕,若是有朝一日太后不在了,皇帝重新掌权,皇帝势必要清算自己杀死珍妃的旧账…

杀死皇帝的宠妃,恐怕杀他一万次也难解皇帝的心头之恨,崔玉贵已浑身发抖,他不禁想到了自己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可若是有人能替自己背黑锅,替自己承担罪名,替自己承担皇帝的恨,那自己也就不那么危险了。

“徒儿,你说,这载潋,心里到底打什么鬼算盘呢!”崔玉贵压低了声音问自己的小徒弟,又时不时用目光瞥着殿内正陪太后用早膳的载潋。

“师父,徒弟敢跟您担保,这三格格准没藏好心思!她一准儿不是真心效忠太后的。您想想,自戊戌年后,她多少次出入北三所?珍妃死后,奴才在北三所搜出不少东西来,都像是外头人带进来的。就算这三格格不是瀛台那位的人,也绝对是同情他们的人。”

崔玉贵听罢后恨得牙痒,他也想起来一件往事,他在囚禁珍妃的北三所搜到一张照片,是早年珍妃与皇帝的合影,这些旧影早已被太后下令全部烧毁了,珍妃手里怎么可能还有一张?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替她藏下了一张,还偷偷交到了她的手里。焚烧照片的当日,除了李莲英与众多太监宫女去了景仁宫,只有载潋在场。

崔玉贵想至此处,呼啸而来的恨意便在胸中肆虐,原来载潋一直将他们所有人戏耍在股掌之中。他恨不能亲手掐死这两面三刀的载潋,可他转念一想,这载潋本就与皇帝有旧恨,又是珍妃死时唯一在场的女眷,倒不如留她一条命,替自己背这口大黑锅,替自己承受皇帝入骨的憎恨。

他要让皇帝恨载潋,如此一来,载潋日后说的话,皇帝就不会相信了,他也就不用再担心载潋去揭发自己杀害了珍妃。

崔玉贵心生一计,为了保护自己,他也只能铤而走险了。他拉过自己小徒弟的手来,压低声音道,“交给你件差事,将来咱们师徒是人头落地还是吃香喝辣,可全看你了!”

小徒弟的眼睛机敏地打着转,他抬起头去自己师傅,“师傅您说!能为您效劳的事,徒弟绝不推辞!”

当日载湉晨起后,便在房内看书,他不知载潋的去向,便问王商,王商一直以来都知道载潋真正的心意,可他不能向皇上表达,因为载潋现在处境微妙,王商怕皇帝过多的关心会给载潋带来麻烦。他认为,自己装作糊涂,是对皇上与载潋最好的保护。

王商道,“万岁爷,三格格去给太后请安了,这会儿陪太后用膳呢,您放心吧。”

载湉听罢后,神情顿时落寞,就算是在西安,就算离开了皇宫,只要太后在这里,载潋就一定是太后的人,这是他无法回避的血淋淋的现实。

载湉知道,是因为自己对载潋的牵挂与爱,自己才会在昨夜暂时抛下戊戌年的恩怨,拥她入怀,可大梦醒来后,载潋的“告密”与“背叛”都还清清楚楚刻在骨子里,戊戌年那些因她的背叛而牺牲的鲜血和人命也都梗在他们中间。

这些事,都是他无法遗忘的。

回忆起戊戌,往事仍旧历历在目,思念漫上心头,载湉想到珍妃,她是自戊戌年以来,唯一一个一直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身边支持自己的女人。

她的热情似火,她的真心似白玉无瑕,她的矢志不渝与载潋的临阵倒戈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黑夜与白昼,像是阴与阳。

载湉不知道珍妃如今好不好,能与她再次相见也成了他如今最强烈的信念与支柱。

想到珍妃,载湉的心剧烈作痛,他想到珍妃已被囚禁有两年之久,她失去了自由,却还在苦苦坚持,不肯屈服,是因为她爱自己,因为她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救她出去…

载湉自觉愧对珍妃,他眼中有泪,欲落未落时却忽然听到殿门外传来阵阵悲痛的哭泣声,他心中疑惑,便亲自走到殿门外,只见一个看着不算眼生的小太监躲在墙后哭泣。

小太监并没看见自己,载湉便走到他身后,问了一声道,“你有什么伤心事?”

小太监闻声立刻转头,见身后的人是皇帝,连忙跪倒磕头道,“奴才该死,惊扰到了万岁爷!是奴才该死!”

载湉见他吓得磕头不止,不禁轻笑了一声,他挥手示意小太监起来,转身向殿内走,背对着小太监说道,“别整日张口闭口都是该死,你有什么委屈,不妨跟朕说说。”

小太监想起自己的师傅对自己说过,皇帝对待下人心善,以自己这副人畜无害又楚楚可怜的模样,皇帝一定会过来垂询,果不其然,现在时机已到,自己必须要抓住才行。

师傅对自己有恩,自己必须要帮他。

小太监跟着载湉走进殿内,他低头抽泣着,等到皇帝已经落座,他才应声跪倒,叩头道,“奴才承蒙万岁爷垂询,惶恐之至。”

载湉让王商递给他一块绢子,才问他道,“你到底为何而哭?”小太监立时哭得更凶,用绢子连连拭泪也止不住眼里的泪,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至几乎不能言语。

过了许久,小太监才回话道,“回万岁爷…奴…奴才…是为了珍主子而哭!”他话毕后立刻趴伏在地放声痛哭,载湉心中大惊,不知道小太监怎么会提起珍妃。

载湉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他立即站起身来,语气焦急地追问道,“珍妃怎么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小太监已经哭得双眼红肿,他用袖口擦了眼泪,才抽抽搭搭道,“奴才是替…替万岁爷和珍主儿伤心…戊戌年时本是被奸险小人告密陷害的,如今珍主儿却还要被她谋害而死!”

载湉的身体已经僵硬,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小太监口中的“死”字,那个他日日夜夜思念着的人,那个已成为了戊戌年后支撑他活下去的人…他如何能相信!

王商在一旁听到此话,也倒吸凉气,如被雷劈,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哭得气息虚弱的小太监,又看着已经僵在原地的皇帝。

王商冲上前去一把扶住载湉,却被载湉狠狠推开,王商万分担忧望着皇帝,只见皇帝瞬时已如疯魔,飞扑在小太监面前,拎起小太监的衣领,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说什么!你说谁,你再说一遍!”

小太监抽泣着,却没有迟疑,他重复道,“奴才是为万岁爷和珍主儿哭啊!万岁爷与珍主儿的遭遇,皆因那个人戊戌年的陷害和告密!奴才自戊戌后看守北三所,是亲眼看到了珍主儿的悲惨遭遇…奴才是良心未泯,纵使地位卑微,却还知道同情珍主儿…可那个人还不满足,珍主儿已经被囚禁,她还要将从前的旧账都清算,三天两头就往北三所跑,打着太后的名义去凌辱珍主儿!”

小太监知道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了,如今是任由自己怎么说都没关系了,珍妃不会来揭穿自己的谎言。

小太监的话像一把匕首,一字一句都将载湉的心剖开。载湉的眼里如有血溢出,仇恨与彻骨的悲痛已将他彻底吞没,他的神情逐渐呆滞。

小太监仍旧被他拎着衣领,却也不挣扎,又对载湉哭诉道,“万岁爷!奴才一想起珍主儿已经命丧黄泉就忍不住悲痛,今日奴才想起珍主儿从前对奴才们的照顾,又想到珍主儿的惨死,就悲从中来,更恨那个人!…正是她在临行前提醒了太后,让太后永除后患,她为太后出了主意,珍主儿才会沉井溺亡!”

“万岁爷啊!奴才实在是痛心疾首,奴才是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不能看着您被蒙在鼓里,还疼惜信任恶人啊!万岁爷!”小太监继续哭喊。

载湉重重瘫坐在地,“沉井溺亡…”载湉的思绪已经全部中断,只剩下自己与珍妃相处的画面,那个鲜活明艳的女子,那个自己恨不能付出全部心血去弥补去宠爱的女子,竟然以这样的结局惨死……

王商冲上前去扶他,载湉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王商吓得不知所措,头脑一片空白。

载湉不顾自己口中的鲜血,他推开王商,只问小太监道,“你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载湉缓缓合起眼来,其实他听得明白,小太监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可他还是存了一线希望,他希望她还没有彻底沦为一个杀人嗜血的恶魔。

小太监见皇上终于问到了关键,连忙表演哭声大作,他装作痛心疾首道,“是醇王府三格格啊万岁爷!您还记得吗,临行前她就在太后身边,就是那时候,她给太后提了醒,鼓动太后处死珍主儿!她后来没有跟着众人来到西安,而是姗姗来迟,都是因为珍妃死后,她担心留下破绽,怕您日后会清算她,就留在宫里处理后事了!”

载湉痛苦地嘶吼着,直到气力全无,他瘫倒在地,血与泪一起在地面上蔓延。

他回忆起临行前的那一天,他来到宁寿宫,太后已换好了农妇的衣服,他进门时亲眼看到太后紧紧攥着载潋的手,两人正密谈着什么…

载湉感觉自己竟是这世上最荒唐最凄凉的人,他在路上还牵挂着载潋,居然还牵挂着那个出谋杀死了珍妃的人,这个人也曾在甲午年时杀死了珍妃腹中的皇嗣,那是他的骨血!

载湉的恨吞没了他,竟连婉贞福晋从前的话他也不再相信。珍妃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珍妃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自己矢志不渝的支持者。

载湉恨自己心软,竟然一直都没能做到真真正正恨透载潋,载潋是可耻的告密者,他应该像恨袁世凯那样恨她!

原来载潋早就知道珍妃已死,而这个蛇蝎心肠的人竟然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模样来到自己的身边。载湉想,当载潋看到自己还思念着珍妃,还将“与珍妃再次相见”当作生活的希望时,她心中一定是既得意又解恨的。

“万岁爷啊,虽是太后下的旨意,可到底是她提醒了太后,她与珍主儿有私仇您是知道的,她这是泄私恨…”小太监继续说道,“她虽不是直接动手的人,可她是眼睁睁看着珍主儿惨死的,她来到西安后,您还牵挂她,还疼惜她,她却欺骗您的感情,将您蒙在鼓里,奴才实在不忍心!所以今日冒死说出真相!”

载湉已失去了反应,眼泪也不再流,他像是一只丧失了所有感知的木偶,任人排布。所有支持他的人都不在了,而他爱的人让他彻底沦为一场笑话。

“不,不对…”载湉默默地想,他讽刺地轻笑着,眼边的泪落到嘴角,“这个人再也不是我爱的人了…我恨她,恨这个临阵倒戈、临难苟免的卑鄙小人,恨这个双手沾满鲜血,害了维新党人也害了珍妃的恶魔。”

“你胡说八道!你这个信口雌黄的小人!”孙佑良此时从殿外闯进来,他指着小太监的脸痛骂道,“你可知三格格是什么样的人!连累我这样一个奴才她尚且都不忍心,又怎么会为太后出谋划策,让太后处死珍妃!”

小太监心中有一丝慌乱,却很快镇静下来,他暗喜幸好师傅早有准备,便不慌不忙道,“这些事不是我一面之词,宫中有的是证人!大家可都亲眼看到了,三格格跟着太后去了北三所后的颐和轩,她是如何眼睁睁看着珍妃惨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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