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白日里还热闹的街市,倒了傍晚就早早安静下来,原本该一路灯火的城中长街只些许照明的长灯笼飘摇着。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活在最底层的小老百姓,便是反应慢些的,也嗅到不寻常,家家关门闭户。
搜查的官兵府卫不知道收到什么信号,纷纷朝路口汇集,只见一个身着薄甲、小头领装扮的男人慢慢走出来,手上长刀血还没凉透,沿着刀刃滴了一路。
一窄袖褐衣的男子拱手一拜道:“余大人,这可是范家派去接范三郎的人?”
“是。”余华舟懒声回道,他尾随着去范家报信的小子,蹲守许久,这才等到范家派人出来。
“陈三,你叫几人将尸体收了,别惊着出门的百姓。”他想了想,又道,“替他去接范三郎的人走了吗?”
“走了。”陈三道,“派得黄家两兄弟,那两人做事谨慎,应不会有差错。”
余华舟收刀入鞘,“算了,左右无事,我亲自走一趟,听说那姓花的乃是魏家心腹,面善心黑,难缠得很。”
褐衣男子一犹豫,低头应道:“是,余大人多加小心。”
“无妨,你们也别多耽误,听说范省的兵队快到城外了,莫要和他们正面对上,赶紧回去和王爷复命。”
“是。”
一行人匆匆赶回南王府,正遇上另一队人马,只不过这群人全部身着暗色劲衣,听说是从一个叫雨霖庄的地方出来,周身气势阴阴沉沉,陈三抬手示意身后弟兄停下,不与那些人正面对上。
“看样子,这是没抓到范大姑娘啊?”身后一高瘦男子见对面并无范正直的声音,不由轻声嘟囔。
“哪有那么容易,你知道守在范正直身边的是谁吗?发财门大管事之一,醉白。”另一人眯了眯眼,“听说那可是鹤二当家亲自教出来的。”
话音虽小,却依旧引来对方侧目,“你说,鹤二当家?”
“闭嘴。”陈三侧头一声低喝,转脸陪笑,“小哥别见怪,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那人细长的眼睛一弯,顿时成了两条狡诈的线,“无妨,我也晓得那鹤二当家,只是可惜,她活不长了。”
劳方步履匆匆进了院子,书房的灯早早燃起,远远便听见屋内传来低语,他晓得,今夜恐怕无人能睡得下。
房内除去颜余善,剩余全是他的心腹,见劳方进来,正欲开口,后者拱手一拜,“王爷,范姑娘、范三郎尚且无消息。”
“无妨,范家早有准备,想抓他们没那么容易。”
颜余善喝着茶,他一身墨绿金纹绣锦衣,双耳依旧挂着那对獠牙银圈,年轻但充满野心的脸在今夜毫无遮掩。
“雨霖庄已出手,今夜过后,胜负见分晓。”
左长史道:“军队已到城外,若联合范家无望,只您一声号令……”
颜余善勾了勾嘴角,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只要士真不出错,本王便不比腾出人手去对付魏从曳,届时金明城自然不在话下。”
雨霖铃庄那群人既然派出去,连尸体都在他计划之内,至于发难的由头……南宁侯勾结无云楼余孽、谋害朝廷重臣、企图谋逆,,这样三桩重罪放到一直不分的前属国之王的头上,再合适不过。
劳方闻言,将所有谋划在心中过了一遍,几乎喜形于色,他刻意压制着道:“王爷卧薪尝胆数年,一朝得偿所愿,属下在此,先恭贺王爷。”
其余人等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开口:
“王爷英明,我等誓死效忠。”
“先得遥疆,再并腹中各地,宏图霸业指日可待!”
颜余善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中,举起茶杯,沉声道:“本王不过是承蒙父荫,是以今天的势头,除去要感谢各位,此刻更该以茶代酒,敬先王!”
众人齐声道:“敬先王!”
时间往回推上三个时辰。
一份精致的帖子和信函共同被递往琳琅阁外长街小巷,实在要个称呼,勉强叫魏家别院。
别院管家老方是个辛苦命,送帖子的小厮纳闷,堂堂郡守竟如此抠门,连个门房都不愿安排?
他统共来了三回,回回眼前大门一开,见到的都是方管家那张老脸。
腹诽归腹诽,他笑着将东西递过去,“方管家,这是我家公子叫我送来的。”
后者哎了一声,笑容可掬地结过,热情道:“辛苦小哥跑着一趟,可要进府喝口水……哦,还有事要办?如此我便不多留你,回去的时候慢些啊……”
小哥笑笑,不敢耽搁便离去了。
待人走远,老方忙关门转身,小跑着去了主院书房,竹帘边停住,依稀瞧着里头坐在书桌后的身影,他道:“公子,南宁侯府的人来了。”
魏从曳将手中的书放下,问:“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没问题。”老方道,“车马也检查过,候着呢。”
“好,吩咐下去,午时三刻,咱们启程。”
“为何是午时三……”老方说着,瞬间福至心灵,午时三刻,阴不胜阳,这不是要去斩妖除魔吗?
南宁府的位置不在城中,偏于乡野,只因当年建府时,皇帝亲指,美其名曰环境悠然,利于静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于小道,不多时,侯府高门现于眼前。
奚云和管家站在门口遥遥望来,安命和奇三从马车上跳下,魏从曳扶着鹤青,两人相携着上了府门前的台阶,翠红和李召紧跟着,还有家仆打扮的勾九、诡六。
既已表明身份,且为了行动方便,鹤青换回了从前的装扮,一身玄色窄袖外衣以宽腰带束紧,长发利落梳好,跟在魏从曳身后进了侯府。
奚云不过客套几句,便小声问道:“那日我便好奇,魏兄当真为了鹤姑娘,打断了自己兄弟的腿。”
男人笑笑,“自然不是。”
鹤青满足他的好奇心,体贴地为他解惑,“是我亲自动的手,公子若是好奇,我也可现在为你展示一番。”
奚云一愣,摆了摆手,讪笑道:“不,不必了,我这身板,可经不起折腾。”
他领着众人进门,旁的没进来过,魏从曳不同,刚过抄手游廊,进了第二进的院子,他一眼便认出当日侯府翻着棋局的角落。
但今日不同,除去面对他们坐着的密苏将军,还有个颇为富态的小老头,胡须修剪得当,正捻着一枚棋子欲落不落。
这便是常年不爱露面的南宁侯了。
“父亲,客人来了。”
赫萝转头,无声将来人打量一遍,神情随和,双眼含着笑意道:“久闻魏大人英明,今日得见,是老朽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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