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从曳这人,熟识的都晓得,十回醉酒有八回都是装的,什么纨绔子弟,别的公子裤腰带都被姑娘攥手里了,他碰一下小手都恨不得抄道德经。

这回却是实打实地喝,男人扶着院墙缓缓往卧房的方向走,不到十步,歪歪斜斜靠到一颗树上,身后安命来不及扶,他手上用力一撑,刚撑起来站好,整个人趔趄一下,弯腰便吐了。

幸而今日那整头长发梳起来,才没沾到他吐出的秽物。

男人自己还嫌恶地后退一步,下人忙倒了杯水端过来,安命接过,递给他,“公子你漱个口。”

后者接过,安命又忙不迭吩咐下人,“去打些热水来。”

魏从曳随手将杯子一扔,瓷杯摔在地上碎成几块,他深吸了口气,晃晃悠悠往里走,安命跟在后头,“吐了便好,吐了就舒服了。”

话还没凉呢,却见人进门之后,抬手捂着上腹便躺倒在榻上,一张脸白得吓人。

安命没见过他这般,忐忑犹豫道:“公子,没事吧,要不,要不我去叫个大夫?”

“不用。”魏从曳闭着眼,抬手无力地挥了一下,“瞎折腾什么,死不了。”

“那我叫人送点粥来,您垫垫肚子再……”话没说完,却见男人的脸陷在阴影里,呼吸放轻,已然是入睡的模样,安命只得收声。

这晚上的动静闹得那样大,又是打水,又是备汤,想不知道都难,翠红歇在鹤青房中的a上,门外一道高大的人影立着,消失了一日的李召轻声问道:“翠姑娘,小鹤怎么样了?”

她轻声道:“没事,我守着呢。”

影子顿足片刻,随着脚步声消失在院外。

翌日,魏从曳梳洗穿戴完毕已经过了辰时,马车在宅子外头候着,老方站在院门,“公子,您可好些了?”

他说着,不自觉盯着那张脸,有的人喝多了脸红脖子粗,魏公子喝酒整张脸白得像是要立刻归西,偏生嘴巴又红得厉害,他一整夜没睡好,生怕这上京来的公子哥出生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魏从曳眼皮沉得很,脾气比昨儿个还来的蹊跷,他不耐道,“还不走?”

克伦设宴,不在别处,仿佛知道旁人的心思要故意吊着一般,就选在了南宁侯府。

马车摇摇晃晃,昨夜的酒明明吐完了,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还在,魏从曳翻出马车的抽屉里放的梅肉,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待到侯府门口,迎客的管家瞧见他的脸色,笑容一顿,比天上太阳还热情。

传闻说这新来的郡守是个色令智昏、心狠手辣之辈,而面前的年轻男子薄唇白脸,一身雪青锦衣,手上浓绿的玉扳指,实在是个奸臣之相。

“魏大人,”他殷勤地迎过去,就差伸手搀扶着,“听世子说,昨儿个您喝得有些多,府里一早备好了解酒的果羹,给您来一碗?”

这态度是奔着让他宾至如归啊?

魏从曳一哂:“管家好意本官心领了,不过酒是昨晚喝的,今早解酒,是不是晚了些?”

“不晚不晚,”两人往里走,管家笑道,“果羹原本就是易克化的东西,早起吃上一些,胃里才舒服。”

“那本官就先谢过了。”

说到这侯府,也有来历,当年士真战败以后,士真王归降,王宫自然是不能住的,美其名曰封赏,皇帝便赏了这么一座宅子给他。

当年是个大笑话,如今看来,他们一家的日子也不坏。

四面抄手游廊,几株老树盛夏意浓绿,树下棋盘未收,白玉棋子大获全胜。

再走,园内东西各一座瑞兽石雕,正对厅堂雕梁画栋。

管家引他入侧手小园,迎面便是风起涟漪的翠湖,纤瘦的女婢屈膝一礼,过小桥,入凉亭。

克伦和奚云已到,正凝眉说些什么,远远看去,不太愉快。

“魏大人!”克伦首先瞧见他,抬手挥退管家,几步迎上来,“大人感觉如何?可有不适?我兄弟二人自小喜欢饮酒,昨夜兴之所至,便有些失了分寸,大人恐怕是喝多了些。”

魏从曳笑道:“无妨,我与二位一见如故,此等幸事值得酣醉一场。”

两人步入亭中,奚云为他舀上一口茶,“昨夜饮酒,今日品茶,加了桃花、薄荷和少许本地山茶,大人尝尝。”

魏从曳拿起杯子闻了闻,轻呷一口,“清爽甘甜,公子这种煮法倒是新颖。”

青年笑了笑,“奚云吃不得苦,这花茶自然是深得我心。”

士真常年温暖如春,而凉亭处湖风阵阵,魏从曳宿醉起来,此刻坐于此处,终于感受到些许惬意。

克伦摩挲着杯身,笑问:“我听说大人前日在琳琅阁寻了个宝贝,昨日又得了花神嫁衣,不知可得偿所愿啊?”

魏从曳摇了摇头,无奈道:“若是如此,今日魏某恐怕无暇赴约。”

克伦闻言朗声大笑,宽慰道:“大人不必沮丧,您对佳人的用心,便是远在士真,我等也有所耳闻,假以时日,定能抱得美人归。”

“哦?”魏从曳闻言,不禁挑了挑眉,“想不到世子竟对魏某的事知晓得如此清楚?”

克伦食指轻敲杯身,这些事情,他自然是在南王府得知的,不过话不能摆到明面上,“咱们士真的郡守,我怎么能不提前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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