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江水急,船摇摇晃晃地行了几日才出了山高水险的渝州,焦诗寒因为晕船一直蔫蔫哒哒的,坐在毯子上抱着团团提不起精神,沈文宣从身后抱住他,手指控制着力道按揉他的太阳穴,焦诗寒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倒也舒服不少。

直到进了苏州,焦诗寒才缓过劲儿,因为是沿着长江的主流走,途中能见到的江南城镇不多,不过只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能察觉到江南风情的不同。

白瓦青灰,精致玲珑,碧草绿藤,繁华似锦,只河边浣衣的几个女子看一眼都是少有的灵动。

此时停船补给,焦诗寒视线在那几位女子的脸颊上转了一圈,白白嫩嫩地能掐出水来,还有码头上路过的女子、双儿,自古江南多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三支楼船停在一处着实宏伟,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下面黄鹂般的调笑声不断,只看他们的视线,不知是在看船还是在看人。

焦诗寒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沈文宣,见他站在船边盯着下面,不由眼眸一垂,搁在护栏上的手慢慢握紧了,指尖一道一道划着木栏。

沈文宣盯着远处的街道口,不到一刻便拐弯驶过来几辆车马,上面都是些江南本地的特产,在沈文宣一行出发前本地沈家商号就准备好的,现今加急送过来,免去了自己准备要多花费的时间。

云锦、苏绣、徽墨、玉雕、大闸蟹、桂花藕还有梅干菜等等,沈文宣接过小厮手里的食盒走近阿焦,要拉着他进船屋,他们时间紧,虽说不能下船游玩,但该品尝欣赏的一样不少。

若只为赶路匆匆而过,未免是拉着阿焦过来受罪的。

但凑近阿焦时他察觉出不对,趁他不备拿过他的手看到了他的指尖,眉头一皱。

焦诗寒一惊,抬头见阿宣眼神有些阴,不敢多说什么,低下了头,只稍稍动了动指甲缝里都是木屑的手指。

沈文宣没说话,拉着他进了船屋,拿一头是钝尖头的挑子将他指甲缝里的木屑挑出来,万幸没扎进肉里。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沈文宣道,语气严肃。

他一生气焦诗寒全身的毛都能炸起来,虽说害怕但鼓着脸还是要说:“我没错。”

“嗯,然后?”

焦诗寒瞥他一眼,浅褐色的眼睛委委屈屈,又乖又诱人,沈文宣手指一顿。

“你干嘛盯着下面的姑娘看?”焦诗寒小声控诉道。

“姑娘?”沈文宣偏头想了一会儿,眯眼笑道,“怎么?焦焦吃醋了?”

焦诗寒不语。

沈文宣好笑地将他抱过来,从背后罩住,手拿着一把小剪刀将他长出来的指甲剪掉:“我没看姑娘,我只是看咱们商号的马车到了没有,你也是新奇,我何时见你吃过醋?”

“不一样,”焦诗寒心情还是低落,“京城里贵女如云,总有些个配得上你。”

比他配得上。

只拿面貌来说,到了京城不知那些贵家小姐间要流传怎样的话本。

沈文宣迷惑,奇道:“我喜欢哪个就是哪个,哪有配不配得上之说?”

“若你不放心我给你发个毒誓?违背誓言就被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那种?”

焦诗寒回头瞪他:“若你真发誓,那违背誓言就改成我永世不得好死。”

“不行,那样太可怕了,我开玩笑的,焦焦消消气,我们吃饭饭吧。”沈文宣抱着他盘腿坐下,打开食盒剥大闸蟹,将腿肉递到他嘴边。

焦诗寒咬了一口,感觉刚才自己无理取闹了,等嘴里的蟹肉吞下,焦诗寒心里发虚,转过身窝在他怀里,小声道:“我错了。”

沈文宣笑了一声:“你知我心。”

三支楼船经过苏州、赣州,最终在皖州上岸,马车已经由沈家商号的人准备好了,众人改坐马车一路北上,前后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加几十辆囚车,护卫骑着马跟在周身。

囚车被木板封着,每面只留了一条食指宽度的缝,他们伪装成了奴隶贩子,不能让人知道他们运的其实是边境的羌贼。

“公子。”赵二刚从亚格力的囚车过来,凑近沈文宣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此时他们正停在林子里面休息,沈文宣听完继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木桩上,手指悠闲地缠绕阿焦的发尾,看上去没有理会的意思。

等车队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启程,沈文宣才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到亚格力的囚车旁,见他从木板缝里看过来,不咸不淡地道:

“有屁快放。”

亚格力心里一堵,血红的眼狠瞪着他。

从牢房看守的那半个月就有两个团练使上钩,被沈文宣除掉了,这两个人只说赫家军如何如何,没多大用处,他要的是朝中暗地操作的人。

坐船迅速走过江南,没让羌贼露过一面,北上坐马车也是严防死守,尽量走人少的地方,亚格力谁都接触不到,不出几日便是京城,若他再不说,沈文宣便会传书下令命渝州内的军队将羌贼剩下的俘虏全部活埋。

毕竟他们唯一的用处便是要挟亚格力,到了京城亚格力就会被移交朝廷,他套不出秘密,那么这几万俘虏便没了用处,杀了还能算人头争功。

那半个月里每天早中晚各一人,合起来有四十五人在亚格力面前生生被砍了头,尸首堆在那里半个月,他做得出来,亚格力知道。

沈文宣等了几息见他只瞪人不说话,没功夫陪他耗着,转身就要走

“迟!”亚格力喘着粗气喊道,“迟!迟蓟!”

沈文宣回头看向他,眼中有得胜的快感,嗜血又阴森,道:“还有呢?”

离京城还有两日路程时,车队分成两拨人,兵分两路,沈文宣带着阿焦、赵大夫等人像正常商户人家一样先行去往京城,而言起、赵二还有戈政卓以及大部分护卫留下来押送羌贼,行程要比沈文宣一行人慢上几日。

“戈大人。”沈文宣拍拍他的肩膀,却惹他猛得一抖,后背发凉。

“大人怕什么?”沈文宣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记得好好表现,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商量得好好的,可别临时犯糊涂,嗯?想想大人的家眷,他们还在渝州等着大人回去。”

“是、是。”戈政卓僵直道,缩着脑袋等他走后才敢大呼一口气。

赵二和言起对视一眼,笑了一声:“走吧,大人。”

京城,巳时,正是城里百姓最热闹的时候。

七八辆马车后跟几十位训练有素的护卫浩浩荡荡地进城,车辕上都刻有标记,单字一个“沈”。

城门史还以为是从外面回来的地方大吏,面上甚是恭敬,规规矩矩地查完路引以及带的物品后便退至一旁,守城将士站得笔直,城门大敞,一辆辆马车进了京城南面中永定门。

城门的守吏在前面清道,一路上顺通无阻,沈文宣坐在第一辆马车内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向左右夹道,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八街九陌,高楼巍宇,车水马龙,软红香土,只百姓的穿着就不是渝州能比的。

道边的百姓见这阵仗不禁八卦起这是哪户贵勋人家,互相谋之一笑。

西城富东城贵,北城穷南城贱。

沈文宣选了东城的一座五进的宅子,褚赫坐在院中摇椅上拿着手壶喝茶一边听着旁边这户人家的动静,悠哉乐哉,好不惬意。

东城的宅子极其难求,他这旁边敏老御史解甲归田刚出手的宅子,京城好几家权贵天天盯着打架,寸步不让。

没想到外边杀进来一户,用三箱五斗橱子那般大的箱子满满当当装了一溜金锭给定了下来,另外几家直接没了脾气,京城宅子本来就贵,这可是多出了几倍的价钱。

他倒想看看这到底什么人家,让几家权贵同时吃瘪可不好受喽。

外面传来马蹄的声音,竟在他宅子不远处停下来了,褚赫起疑,从摇椅上下来颠了颠肚子上肉往外走,他长得一脸福相,为人圆润。

沈文宣拉着阿焦的手从马车上下来,阿焦头上戴着帷帽,面纱遮脸看不清长相,脚踏在京城的地界,不禁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沈文宣手探进帽子里挠挠他的下巴,眼神很温柔:

“别怕。”

焦诗寒面纱后的面容笑了,前走一步,轻搂住沈文宣。

“哎呀,这总是搂搂抱抱的,我都快长针眼了。”惟修笑道,他身后还跟着此次进京赶考的学子,听他说完不禁背过身去,都有几分羞赧。

“惟、惟惟”褚赫舌头打折,他正站在自家的台阶上,突见熟人被惊得脑子发懵。

旁边这户人家竟是惟老的?!

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褚赫正想过去,眼睛一瞥,正好看见阿焦从沈文宣的怀里退出来,露出沈文宣的侧脸,褚赫木愣愣地看着沈文宣的面容,手指发软,“啪”地一声,手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下意识的,他膝盖一弯,“啪”地跪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旧户闲花草,驯鸽傍檐隙。挥手共忘怀,日堕千山夕。送公孙器自桂林归蜀唐杨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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