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就这样回去的话,你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吧?”
面前伸来一台手机,屏幕上展示着一条新建通讯录。“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很可爱哟”,联系人处填着这样的东西,号码一栏还是空白。
“像现在这种时代,要微信号才是比较普遍的事情吧?”鬼棘心想,“不过如果有了手机号的话,也可以顺带查出微信号……”
“所以,比起大总管,你要不要选我?”
那位咄咄逼人的年轻男子一改先前顽劣的态度。鬼棘闻声抬起了头,见他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正单手托腮,眼含笑意地蹲在自己面前。余光里,两位下属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如果是……私人交往的话……”
停在街角的摩托车点着了火,仪表盘上的指针转了半圈。“轰轰轰”,引擎声如同落败时吹响的号角,雨篷像鼓面一般绷紧,兜住了不少冷风。
“二哥,我们还没有缺人缺到那种程度吧?”刘骁阳抹了把鼻子。门外的过堂风带进来不少雨点,将整间仓库染得更加潮湿。
“大哥在这,我又怎么会自作主张呢?”二哥随意地摆了摆手,走到门口推上了门,“要是那小子真能被我当面策反,估计也没本事混到现在这个位置。”
“嗯……那是为什么?”
“为了埋下怀疑的种子。”二哥转身走到桌旁,拉开购物袋,拎出一只米白色的蛋糕盒,“想要升官也好,表衷心也罢,他们俩会替我们盯紧他的。”
“哗”,硬纸边拨过纸面,二哥以两指钩住盛蛋糕的塑料底盘,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有些形变的栗色点心拖了出来。弯曲的巧克力薄片洒满了整块蛋糕,使它看上去像是一只日光浴晒过头的小羊。二哥拿起盒子晃了晃,“啪”,一只装着塑料叉和纸碟子的袋子掉在了桌上。
胡志成取过袋子,“滋”地撕开封口。“那个,大哥,二哥,庆功会的事有点突然。”他说,分发起里面的东西,“我之前都没有听说……当然,也可能是我忘记了……”
“那是你们二哥临时提出的。”王振山说道,“当时离得不远,阿然说他去买东西,让我先过来看看情况。我也没想到,你们居然到的比我还早。”
“咳,嗯……”胡志成尴尬地咳了两声,他扭头看向刘骁阳,发现他的眼睛也在四处乱瞟。
先是在泡吧路上捡到人,然后是大佬们临时决定要开庆功会,再之后又突然有莫名其妙的组织跑过来砸场……这一天可真够受的。胡志成揉了揉纠结的眉头,看向那个经历了严刑拷打的可怜俘虏。
“那我们现在该拿他怎么办呢?虽然帮我们不一定是他的本意,但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应该把他随便丢到大街上。”
“送去医院?”刘骁阳说,抠开了一罐橙子汽水,“他好像本来就快不行了,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气没有。”
“我来看看吧。”
新鲜空气随着袋子边缘的上升扑面而来,给成怀秀送来了短暂的清醒。血液大片大片的凝固了,将那只被染成奶牛花色的环保袋变得邦硬。
二哥以食指探了探成怀秀的鼻息。
“脸上破了很多,但是还活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成怀秀觉得他的语气好像轻松了几分。
不用他说,光凭借着身体对疼痛的感受,成怀秀就知道自己一定已经严重地破了相。
“我突然想起来啊,有一种高级的白色草莓,上面的籽是红色的,听说比普通的草莓味道更好……”束缚他身体的绳子松脱下来,垂到地上,“好像是叫淡雪草莓?看上去跟你很像。”
“……嘶!”
“啊,抱歉抱歉,我会对你更温柔一点的。”笑声,“那些人真是暴殄天物啊?不过,他们也没有看到你的脸,不是吗?”
柔软的纸巾拂过破损的皮肤,伤处又麻又痛,又热又痒。
“反之,就凭他们对待叛徒的手段,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咯?”
如果不是被血块糊住了眼睛,成怀秀真想见识一下这人的长相,是不是舌头格外的长。“我才不是……叛徒……”他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心里很是不满,“是姓苟的……眼瞎……”
“什么?真是从村里跑出来的?!”刘骁阳大吃一惊,手里的易拉罐没有拿稳,磕了一下桌角。胡志成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小声说了句,“我就知道。”
“所,所以只要有他在,大哥就可以恢复自由了?!”外套和垫子搭成的临时小窝动了动,蔡筱白晕乎乎地探出头,激动地揉揉眼睛,“他就是最好的证据了,是不是这样?大哥?!”
“小白,事情不是——”
不等王振山回话,蔡筱白已经端着一碟蛋糕跑到成怀秀身边去了。“给你吃。”他说着,把碟子放在了成怀秀的膝盖上。后者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球,并没有动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用来咀嚼了。
“……你饿吗?”蔡筱白问道。成怀秀有气无力地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嗯”。
叉子尖捣碎了蛋糕的一小块边角,甜丝丝的巧克力流心从缺口处缓缓流淌。松软的蛋糕和甜蜜的糖浆搅在一起,形成了一小团粘土坯似的东西。
“拜托你,一定要好起来。”蔡筱白动手拨开了成怀秀干裂的嘴唇,把承载着能量的糊状物一叉一叉地送进他的口中,“大哥他不是坏人,真的!拜托你帮帮我们吧,我不想他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蔡筱白的动作是那样激动且急促,就像忽略了生物常识,认为食物在人的口腔里会被瞬间消化一样。成怀秀的嘴里已经塞不下更多食物了,可他既没有办法躲开,也无法出声阻挠。
“小白,别难为他了。”
“可是……”
蔡筱白回过头,看见王振山向自己张开了臂膀。
“已经足够了。”
被困在井底的人,即使头上有人丢下了绳子,自己不愿意好好抓住的话,别人又该怎么救他。
一只散发着暖意的手掌落了下来,温柔地抚摸起蔡筱白的头发。王振山将他抱进了怀里,这一带有安慰性质的动作,无疑意味着交涉无效。
“小白,你说一群善人里出了一个恶人,那个恶人算不算叛徒?”
蔡筱白无言地点了点头。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王振山深吸了一口气,将紧闭的双眼埋向他的发尾,试图掩饰自己脸上的苍白,“我和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
而对那群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来说,一旦被执法人员抓住马脚,基本上就再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对不起。”
那句道歉也不知道是为谁而说。
蔡筱白彻底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像野猫一般弓起了背,绝望而无助地恸哭了起来。
一直以来,王振山都在把他当作亲弟弟疼爱。去怂恿自己最敬爱的兄长大义灭亲,像这样有违人伦的恶行,又有谁能描绘得大义凛然。
“大哥,他们喜欢抓什么样的人?”
突然,二哥冒出了一句。
“……年轻的。”王振山抬起头,在肩膀上蹭了蹭眼角,“个子不要太高,打扮的比较日常的那种。对长相倒是没有要求。”
“然后呢?”
“最好是一个人,落单的、独处的,都可以。”王振山说着,理了理蔡筱白乱蓬蓬的头发,“看情况吧,要是有利,也可以两个一起弄走。”
“还有?”
“……还有?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蔡筱白正哭得泪眼婆娑,颈后突然来了一股力道,毫不留情,“嗖”地一下子将他从王振山怀里拽了出来。
“是像小白这样的。”二哥说道,“单纯善良,好骗得很。弱不禁风,一抓一个准。”
他一手拎着蔡筱白的领子,一手拨开他的嘴唇,用指尖撬开了他的牙齿,像是在检查牲口一般。蔡筱白被吓得浑身哆嗦。他呜咽着,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微小的哀鸣,眼泪一颗接一颗,珠帘似的掉个不停。
“唉,谁知道呢?”二哥叹了口气,“如果他不是男孩子,现在啊,说不准已经给谁生了一窝呢。”
“阿然!你这话过分了!!”
玻璃杯底“嗡嗡”响着在桌面上打转。王振山怒发冲冠,瞳仁里的烈焰窜天一般的高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个信口开河的家伙彻底吞噬。
二哥讪笑着摊开双手,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王振山急忙往前大跨了两步,一把将蔡筱白护进怀里。后者则依旧浑身打颤,紧紧抱着他高大的身躯不肯撒手。
“抱歉,我是不该这么说。我重新说一次好了。”二哥注视着他们二人,“在这样的村子里,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出生。”
“阿然!!!”王振山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时刻。可对于他充满愤懑和斥责的呐喊,那个无事找事的罪魁祸首却根本充耳不闻。
“老胡?”
在这等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被人点名,胡志成心里“咯噔”了一下。二哥突然惹恼了大哥,胡志成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倒是来说说看,为什么村里有姐姐的就你一个?”
胡志成隐约察觉到了二哥想表达什么。他偷偷地瞅了王振山一眼,不出所料没能得到好脸色。
“因为……我们是龙凤胎。”
胡志成说着,抬眼看了看二哥。对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示意他继续把话说完。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淹死一个……不吉利……”
“就算有幸活了下来,同样的年纪,一个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而另一个却要出去打工,背井离乡。”
“这种事,又不是我能决定得了……”
“是啊。”二哥耸了耸肩。
“因为一直以来都坐在加害者的那一侧,因为这种事情永远不会轮到自己头上,所以才会把不合理当作常态,所以才会那么的心安理得。”
“因为跟自己的既得利益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所以让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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