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杳杳睁大眼睛,露出吃惊之色,随后愤怒说道:“太过分了。”
路远道只是看着她笑着,饱含深意,沉默不语。
“圣人真的喜欢熹妃吗?”她问道。
“喜欢吧。”路远道笑了笑,“你见过熹妃的画像吗,当真是明艳娇媚的女子,只有陇右道的万里长风才能生养出这样的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他摸了摸路杳杳的脑袋,眼底露出一点真切的笑意,“就像没人会不喜欢你一样。”
“才不是,之前白家两位姑娘就不喜欢我,好多人都不喜欢我呢。”路杳杳皱眉,严肃地板着手指数着。
路远道只是看着她笑,眼底一捧春光几乎要溢出来。
鲜活而明艳,是春日最好的模样。
“你说圣人知道她别人逼死的吗?”她突然仰头,认真问道。
“应该知道的吧。”她也不等人回答,喃喃自语,“后宫片瓦之地,元遥小时候过得这么惊险,他难道不知道吗,不过是忌惮于白家。”
“这点喜欢也不过如此。”她不悦地下着定论。
“当年”路远道叹气,“情况凶恶,世家的势力远胜圣人,当时的皇后乃是圣人发妻都被病故,爹爹之前三位寒门相爷皆不得善终,后宫全都是世家女,朝堂全是世家子。”
“路家完全是踩着众人血泪上来的,无辜的,该死的,情愿的,不愿的。”他低声说道,“路家已经没有选择的路了。”
“慕容家倒下没多久,爹爹当年被调往长安。”路杳杳敏锐问道,“两者有关吗?”
路远道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一时间没控制住心绪,被路杳杳捕捉到刹那的情绪。
“慕容家当然算世家,圣人为了拿回陇右道军权,拿慕容家祭棋,同年爹爹入长安,拜了袁相为师,这么巧的吗?”
“后宫的熹妃不再是能挡枪的棋子,也许真的是因为喜欢,圣人不愿再用后宫之人,所以选择在前朝立一个靶子,当时袁相是寒门宰相,可一个人哪里够,那便再找一个。”
路杳杳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顺藤摸瓜地说着:“其实,当时袁相已经是弃子了对不对,盐务改革,商道回收,直接触及到世家利益了。”
她自言自语,明亮的眼睛不由黯淡下来:“先皇后可以被逼死,熹妃可以被自杀,那是不是其实很多人也可以被死亡。”
“哥哥,我这几日总是在做梦,梦到娘在树下给我做衣服,还梦到你有日突然和爹爹大吵一架,看到你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中。”
路远道双手僵硬,倏地重了呼吸,只觉得早已没了痛觉的躯体,像是突然恢复了意识,疼得他经脉如刀割,疼得呼吸中带着血腥味。
“我有太多问题了,可你们一直不和我说。”
“所以当年娘到底为什么病了。”路杳杳握住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冷不丁开口问道。
“淑妃好端端提她太奇怪了,当年娘突然去世,我虽然才三岁,但你也知我记事早,她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一直养的很好。”
“还有,你当年在江南越州遇袭,淑妃提起母亲埋在越州的原因,你说起圣人熹妃上莫名的感叹,太多巧合了,巧合到我不得不多想。”
她琥珀色的清亮眼眸死死盯着路远道,像是要把他不经意露出的一点破绽死死抓住,牢牢握在手心,不容他有一点退缩:“你为什么不回长安,你为什么和爹爹矛盾这么大,你为什么要在背后搅弄风云。”
路远道伸手盖住路杳杳的手,冰冷如雪的触感让路杳杳一个激灵。
“你真的”路远道抬眸,唇色泛着青色,脸颊上的血丝也尽数退下,整个人冰冷而病弱,好似冬日里马上就要消失的白雪,“为了这些事情,对你哥哥连心机都用上了。”
“那你跟我说为什么?”路杳杳反手握住他的手,眉宇坚定,“连淑妃这样的外人都知道,我却不能知道。”
“可你心底已经明白了不是吗。”路远道失了精气神,看着比在越州还要憔悴,脸上浮现出一点虚幻的笑意,“可你确定要听吗?杳杳。”
“娘已经睡在她最喜欢的地方了,那是她此生最好的时光,她一生都随着爹在各地奔波,从未为自己活过,去越州是她唯一的希望的,也是她自愿掩埋这段往事。”
路远道咳嗽着,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撕心裂肺。
路杳杳失神地听着他的话,突然打了个寒颤。
娘也是被逼死的,死于权力碾压,却也死于心甘情愿。
那爹爹知道吗?
爹娘奇怪的关系,娘从未住在路家,爹也不踏入别院。
相爱的人当着是如此吗。
“把药条子留下,你回去吧。”路远道闭上眼,疲倦而清冷。
“那我问你最后一句。”
路杳杳后退一步:“娘当时也是一直咳嗽病弱,你也是一直咳嗽病弱,你们是不是都是中毒了。”
“又想诓我?”路远道失笑。
“那就是了。”路杳杳眼神失神,只是看着他,自言自语,“若是不是,你会直接说我胡言乱语,而不是这种敷衍的口气。”
路远道自沉思间睁开眼看着她。
路杳杳捏紧手中的布条子:“我自己查。”
她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了。
路远道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眼前,眼神涣散,只觉得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有一把刀强硬而无情地横冲直撞,疼得他无力说话。
“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他想笑,嘴角却又提不起来。
路杳杳心跳极快,直到出了院子这才平稳气息,就在此时,顺平及时在拐弯口出现,恭敬问道:“娘娘可要等相爷回来。”
“不用了。”路杳杳快步走着,只是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问道,“爹爹喜欢娘吗?”
她看着顺平,他年纪其实不小了,从西洲食不果腹,奄奄一息的小书童到长安城宰相门前七品官的大管家,见证了路家艰难又荣耀的一生。
顺平没有回看她的视线,依旧保持谦卑有礼:“相爷一生只偏爱夫人。”
“会变吗?”路杳杳咄咄逼人。
“此生不变。”
路杳杳听着他的话,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自我安慰道:“一定是淑妃骗我。”
爹爹至今都没有再娶,连对钦慕自己的汝阳公主都是不苟言笑,长安城谁不夸路相深情。
“我先回宫。”路杳杳转身朝着马车走去,却不料走到一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平安。”
回答她的是平安咧嘴笑的模样。
“小人正打算和娘娘说起此事。”身后顺平无奈说道,“平安不知怎么搭着娘娘的马车也跟着跑出来了。”
平安哒哒地跑到她的腿边,谄媚又粘人地噌着她,非常无辜。
“娘娘可要小人派人送回宫。”顺平问。
“算了,坐我的马车,我自己带回去。”路杳杳也是被气得没了脾气,捏捏它的耳朵,见它完全没有一点眼力见,尾巴还是摇得欢快。
顺平看着娘娘的马车消失在如盛街,这才关上大门。
路杳杳坐在马车内揉着平安的狗头,任由它趴在窗户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兴奋地眼睛直亮。
“娘娘前面有书生聚集。”卫风的身影出现在窗边。
“怎么了?”路杳杳好奇地和平安挤在一起朝外看去。
“白家之前私自运出的盐说是都运往北方,一边卖给室韦族的反对派,一边卖给更北的游牧人,甚至还传出囤积铁块的流言。”
“这些读书人正在抗议,要求严查,正在联名上书。”
路杳杳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怪不得室韦族要来大昇求助,怪不得千秋宴刚过就要殿下下江南,原来如此。”
“可要转道,这里太多人了。”卫风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皱眉问道。
“走。”路杳杳出门的马车是东宫标志,此刻若是被书生看到只怕不好。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东宫的马车。那群书生果然立马就围了上来。
卫风见势不对,立马转头朝着小巷走去。
一时间大街有些混乱,巡城卫不见踪影。
路杳杳盯着人群中汹涌而来的人,心中不详预感大起:“不对劲,里面好像有江湖人士。”
话音刚落,只看到冲天而降数十个黑衣人,奔涌而来的书生有人掉头就跑,有人呆在原地,还有人抽出背后的武器。
“保护娘娘。”马车已经进了小巷,前面的是黑衣人,后面是江湖人士。
东宫护卫训练有素团团围住马车。
绿腰在马车内脸色发白:“是谁?好大的胆子。”
路杳杳开始拆头上的发簪首饰,方便之后的逃跑,闻言冷笑一声:“白家倒是兵行险着,自露其短就为抓我,好大的手笔。”
外面战况激烈,鲜血一道道落在马车上,连着平安都被吓住了,缩着耳朵躲在角落里。
血腥味格外浓郁。
源源不断的黑衣人死了一批补上来一批,东宫侍卫却是逐渐被消耗。
“我带娘娘走。”卫风的声音在门前响起。
路杳杳刚刚掀开帘子,只看到三柄大刀劈头而上,卫风长剑横扫,隔剑挡去,很快对面又有两杆迎面而来,卫风下腰夺去。
就在此刻,一把利剑斩去他紧握的缰绳,一人自马车下翻身而上直接做了驾车的位置,同时一把长剑直接把卫风扫下,紧接着驾马而去。
路杳杳触不及防,直接被跌回马车内。
“娘娘。”卫风被数人围攻,只能看着马车被驾出小巷,目眦尽裂。
马车内,绿腰脸色大变,扶起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垫子上的路杳杳,一脸慌张。
只见,马车开得飞快,如闪电般驶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别慌,你找机会跑。”路杳杳捂着肚子,白着脸,冷静吩咐着。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平安想扒开窗帘,却见剑锋落在眼前,吓软了腿,耳朵贴着头皮,直接拱到路杳杳怀中。
当真是好怂的一条狗。
路杳杳看不到马车到底去哪里,肚子被吓得隐约做疼,只能靠在软塌上。
应该出城了。
她冷静想道。
“到了,下车吧。”马车停下,驾车之人冷冷说道。
路杳杳掀开帘子,抬头一看。
静安堂。
传说中白月如被绞了头发,送到的庵堂。
她心中咯噔一下。
就在此时,按理已经吓软腿的平安也不知哪来的狗胆,突然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政事堂内,顺平跑的满头大汗,不顾小黄门的阻拦,直接跑到路寻义办事的堂院。
与此同时,旭阳脸色阴沉,也是匆匆来到殿下的院子。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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