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洛氏不再前往东宫了。

她想着,以后,都不会再去东宫了。

可是,世事变化,总令人出乎意外,洛氏只知道一张圣旨,将她与明承的余生紧紧绑在了一起。

接旨时,洛氏心中复杂难言,既欣喜又害怕,喜的是能如愿嫁给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更何况明承身份尊贵,以她的身份,能成为太子妃,自是羡煞了一众好友。

怕的是明承再一次将她遗忘了。

或者应该说,明承从来就没有记起她过。

再后来,是她与明承大婚的日子。

新婚之夜,她在婚房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大厅中是前来贺喜的宾客,有喧闹声隐约传来。

可她只一个人等待着。

身边本该有婢子作陪,可洛氏却吩咐婢子出去了。

她想单独见见明承,想知道明承私下里是什么模样,想见一见,面具之下的明承,是否一如既往的温柔。

后来她听人说,新婚那夜,明承在厅中与往来宾客饮酒说笑,和颜悦色,十分欣喜,似乎是对这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十分欢喜。

故而世人皆道,太子夫妇恩爱和睦。

可洛氏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及宾客尽散后,明承回到了婚房里,面色已冰冷阴沉到了极点,面上没有半分喜色,除了厌恶之外,已经没有更多的神情了。

明承草草地掀开了盖头,洛氏还想着与明承说上两句,可明承已将她推倒在了榻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她躺倒在榻上,抬眼便可见明承眸中的厌恶之色,可即便如此,明承却并未离开,而是吹熄了一旁的烛火。

她后来才知道。

那是因为,明承并不想看到她。

她与明承温存的时刻并不多,可每一次明承都吹灭了烛火,无一例外。

华贵雍容的婚服被撕破扯落,洛氏心中慌乱又不安,身子已经紧绷了起来,却仍是温顺听话的躺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别乱动。”

没有任何温情。

明承只是草草了事地敷衍着第一次的房事,及帕子上落了红后,便起了身,推门离去了。

自始至终,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洛氏心中冰凉,她以为在那一夜里,她的心就已经凝固不化了。

她不会再喜欢明承了。

可次日一早,明承亲自去看望她,端来了粥饭,温言软语地安抚着她,又亲自喂着洛氏。

仍是那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明承轻轻揽着洛氏,声音柔和又温存道:“从今日起,你便是太子妃了,一会儿我们要去向母后请安。”

洛氏知道,她点点头,仍是有些不安。

可明承却十分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道:“珑儿,若有什么不适,便同我说。”

洛氏张了张口,很想问一问关于昨夜之事,可又怕若是问了出口,眼前温言软语的明承便不复存在,于是洛氏缄默了。

见洛氏不说话,明承却仍是微笑:“往后东宫里的庶务都交由你打理了。”

洛氏依旧点头不语。

明承将洛氏揽进怀里,低声道:“珑儿,你放心就是,以后东宫里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侍妾通房也不会有。”

洛氏的身子稍稍一颤,她轻轻应了一声,道:“殿下,该去请安了。”

明承便携着洛氏在坤宁宫中给胡皇后请安。

胡皇后本沉郁的面色,在看到落红帕时,稍稍舒展了一些,她看着洛氏,笑道:“是个好姑娘。”

洛氏垂首:“儿媳愧不敢当。”

胡皇后微微一笑:“叶仪,带着太子妃去我的卧房里,将那只琉璃凤簪赏给太子妃。”

叶仪行了一礼:“请太子妃随婢子来。”

洛氏知道,叶仪是胡皇后身边最体面的女官,便依言跟着叶仪去了胡皇后的卧房里。

可叶仪并没有取出什么琉璃凤簪来,而是站定原地,看向洛氏,道:“太子妃,还请将衣袖撩起来。”

洛氏一怔:“什么?”

叶仪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惜地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婢子检查一下,太子妃是否有与太子行房事。”

“为什么……”洛氏有些茫然不安地扯紧了衣袖,不知道为何,她忽然觉得身上十分冰冷。

她忽然意识到了,昨夜明承之所以对她厌恶至极,也要行了房事,原是因为知道今日胡皇后会检查,可是……为什么?

叶仪稍稍安抚了一句:“太子妃,皇后娘娘本也是太子妃。”

言下之意,胡皇后曾经也是如此,且……洛氏将来能成为皇后。

洛氏依旧拽紧了衣袖。

叶仪轻声道:“还请太子妃将衣袖撩起来吧,皇后娘娘有命,不能不从。”

洛氏一时无言,只得将衣袖撩起,见其上已没有守宫砂的印记,叶仪这才点了点头,道:“多谢太子妃体恤。”

说罢,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出去。

可洛氏没走。

“叶仪女官……”洛氏忽然道,“你为什么……没有守宫砂?”

方才动作时,洛氏瞥见了叶仪的胳膊上白皙如瓷,根本没有守宫砂的印记,可是……

宫女与侍卫有私,是宫中大忌!

所有服侍主子的宫婢,都必须是清清白白的,若是与侍卫有私情,连带着主子也会蒙羞。

可叶仪却面不改色,道:“这就是皇后娘娘执意要检查太子妃的原因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洛氏心中大震。

这是什么意思?

岂不是说,皇帝根本就不与胡皇后行房,而是与叶仪……所以推己及人,胡皇后才会检查洛氏身上的守宫砂。

可……

洛氏忽然有一个令她惊骇万分的猜想。

若是明锦并不喜欢胡皇后,从不与胡皇后行房的话,那明承,这位帝后之子,岂不是叶仪的孩子吗?

看着洛氏如此神色,叶仪神色依旧平淡:“太子妃莫要多想,宫中的事情,本就经不起推敲,何况有些事情,事关太子妃自身的身家性命,想必太子妃不会对外宣扬。”

洛氏自然不会,但她心中已经惊骇不已。

世人皆说帝后恩爱和睦,却不想恩爱和睦的背后,竟是这样残忍无情的真相。

可旋即,洛氏又哑然失笑。

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旁人皆以为她与明承虽门不当户不对,但却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可真相永远是隐没在表象之中的。

可洛氏心中仍有疑问:“听说皇上十分宠爱太子殿下……”

明锦定然知道明承是叶仪所出,却还一如既往地宠爱明承,也许,明锦与叶仪之间,也不仅仅的露水情缘。

叶仪淡淡地道:“太子妃,我们该走了。”

洛氏自知失言,可有太多的疑问在她心中,却并不能宣之于口,只能与叶仪一并离开。

胡皇后在确认了洛氏的确与明承行房后,神色越发温和了,对待洛氏也十分亲近,令洛氏受宠若惊。

胡皇后如此,反倒是让洛氏心中大为不安。

及请安罢,她与明承一并回了东宫,可明承却不复今日早晨时的温柔体贴,面上似笼了一层寒霜,对待洛氏也是冷淡疏离极了。

洛氏清楚了。

明承只不过是希望对外做戏罢了。

对外,他们是和睦恩爱的夫妻,对内,明承将她弃若敝屣。

可凭什么……要让洛氏陪着明承一并做戏呢?

洛氏满怀怨怼地想着。

可太子太傅前来询问洛氏近况时,洛氏沉默了半晌后,面上便浮现了一个粲然的笑容来,道:“爹,你没有听说吗?旁人都说我与太子殿下恩爱和睦,如今东宫的事物,太子皆交由我一人来打理,府上也没有其余女子了,甚至连个侍妾都没有,这还不好吗?”

很不好。

可那些洛氏一概不提。

因为自那日初见明承起,洛氏便想着,她这一生大概是不会再喜欢上旁人了。

即便明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洛氏依然想要与明承一同,哪怕只有片刻温存。

可是事到如今……

看着明承离去的背影,洛氏默然无言,目光里的哀伤渐渐化作了深沉的寒意。

她唤了一声:“含芳。”

她的贴身婢子应声而来。

“你去打听一下,太子殿下去了什么地方。”洛氏抿了抿唇,更衣罢,站起身来,道,“我们也一并前去看看。”

这一次,她不想看着明承的背影了。

她要亲自看一看,明承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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