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副没心没肺，全无记忆的样子。
老嬷嬷被问得一愣，跪又不是起又不是的，一时竟无言以对。
青桐很想翻个白眼，殿下诶，昨日才发生的事哦，你这就不记得了？
不过，不记得也好，青桐正要出声让打发了，就听见那伏在老嬷嬷身后的青衣小内侍浅浅说了声，“奴才绾衣，见过公主殿下。”
青桐神色一厉，果然不是个简单的！
“绾衣？”
凤还朝歪着脑袋想了想，仔细盯了绾衣的身形半晌，恍然大悟般脱口而出，“噫，原来是你啊！”
青桐：“……”
绾衣：“……”
“那个，你抬起脸来让孤再看看，别是昨日天光昏暗，看错了眼。”
“殿下。”青桐皱眉，忍不住俯身在她耳边道，“殿下可是忘了，能进清华殿内殿服侍的，全是凤后娘娘亲自挑选的，都是自小熟悉宫里规矩的，这小内侍出身北苑，哪里有资格陪伴在殿下身侧，随身侍候，还是安置在外殿，这样也方便些。”
“北苑？”
凤还朝怔了怔，皱起可爱的小眉头，思索很久，转头一派天真地问，“青桐，他是质什么……质子吗？”
青桐四处看看，庆幸无他人在场，只有清华殿的几个老宫婢，她赶紧跪伏，“殿下，这句话说不得！”
其他宫婢纷纷跟着跪下来。
就是绾衣也低头不语。
“为何呀？”凤还朝扶青桐起来，笑嘻嘻道，“孤听扫地的宫女说过，北苑就是用来关那四个诸侯国送过来、过来的质子的，他不是质子是什么呀啊？对呀青桐，什么是质子？”
“殿下，不能这么叫，北苑里头住的都是四个臣国送来的公府小姐，侯府公子，都是客人，只是常年借居在北苑罢了。”
青桐费一边尽心力解释，一边又想着要把清华殿负责外殿清扫杂物的宫婢全换上一遍，至于那个嘴碎的，下半生就在刑司养老吧。
“哦，那他呢，他是什么？”凤还朝一指绾衣。如同随手指过一个物件。
青桐道，“东荆国侯府世子的随从，现居北苑南门口的宫殿里头。”
“这样啊。”
凤还朝自语，往前走了几步，到了从头到尾一直低着头的绾衣跟前，站定，然后慢吞吞的伸出嫩白手指，点在绾衣下巴中间，再一勾，抬起来。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孤身边？”
“没有好吃的，好喝的，还要被孤欺负？”
“想清楚了，只有一次机会哦。”
“去刑司，还是跟着我？”
绾衣直愣愣望着近在咫尺的奶白小脸儿，笑起来眯起来弯弯的眼睫，唇齿间一呼一吐的气息里都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喷在他脸上，他瞳孔一缩，深感诧异。
被触碰到的下巴处有着轻微的刺痛感，一丝屈辱自心肺密密麻麻蔓延而出，他这才记起来什么似的，隐在衣裳里的手轻颤，再重重攥紧。
假装不经意的挣脱开凤还朝的手，绾衣跪伏在地，再次表态，“谢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奴才愿意跟随殿下左右，还请殿下恩准。”
“真乖。”
凤还朝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看小小少年伏低做小隐忍不发的样子，衣衫破旧，才出冬日，脖颈处有着大小不一的冻伤伤口，想来衣服下遮掩的只会更多，只这么一想，便觉得实在有趣至极。
他也才七八岁大，还没有修炼到后来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岿然不动的淡然自若。
所以，她还是有时间的，不是么。
凤还朝内心欢喜，青桐却是眼前一黑，“殿下这是跟谁学的？”
方才那挑起下巴的姿态，简直跟一般氏族里的浪荡公子调戏良家女子没两样，可公主殿下从未出过宫门，又是哪里学来的。
然后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公主殿下长得可爱，人也小，这看起来就跟小孩子玩闹一般，没事，没事。
凤还朝完全不知道青桐纠结的内心活动，听见她问，也就道，“跟三皇兄啊，有一回，我去他宫里玩，他就是这样子，跟宫女讲话的。”
“三殿下？”青桐捂住胸口，直想吐血三升。
三殿下是后宫四妃之首齐妃的孩子，今年才十二，就有了这番作派，还半点不避讳，看来是时候得禀明凤后娘娘，好好规范一下诸位皇子们的言行举止了。
被青桐劝着放下手，凤还朝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青桐走近，抱了她起来，有些不忍。
“殿下，他原本就是北苑的低等内侍，是没有资格随侍在殿下身畔的，能进清华殿来做事，已是逆了规矩了。”青桐轻声道，“殿下心善，不愿将他送进刑司，婢子知道，可北苑……”
清华殿里的仆婢都是经过重重筛选，知根知底，由凤帝凤后亲自看过后才安排进来的。她到底是不放心。
“那有甚么要紧，一个奴才而已，那东荆国侯府来的世子还能不给我不成。”
“也不是这般说――”
“好了青桐，只是内侍，又不是男宠，这个不让、那个危险的，啰嗦死了……”
凤还朝嘟囔着，趴在青桐耳边窃窃私语，荡了荡藕色裙踞下的小腿，绣金鞋履上硕大的粉珍珠泛着明晃晃的水润光泽。
哎呦喂，我的公主殿下诶，男宠那也是能养的，您才多小啊，还嫌弃她啰嗦，敢问她这劳心劳力的又是为了谁呐……青桐表示心好累。
忽地——叮铃。
叮铃。
叮铃。
伴随着一阵清脆铃音，一只脚系红绳铜铃的雪白团子自宫檐苑墙琉璃瓦间奔跃，速度奇快，至清华殿宫苑，直越过红木秋千与重重花木，踱着猫步到了凤还朝跟前。
步履轻盈，姿态优雅。
“白大人尊安。”
掌大的白猫一路走来，只要听铜铃声响，一众宫婢内侍纷纷行礼，形态恭敬。
白猫颇具灵性，高昂着头，对这些凡人根本不屑一顾。
这只白猫出身不凡，乃是凤朝大祭司自海外带回来的灵物。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还朝公主出生那日，天降祥瑞，凤朝历代不问俗事的祭祀宗庙卜师就降下“福祉”圣预，并一同送来了这只异域奇种，陪伴伴公主殿下左右，灵性非常。
这也是凤朝自开朝以来，唯一被授予官职的异类，且官至正三品，居三公九卿之列，虽不参政，但因着身份尊贵，却也是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此时，白大宝在一阵尊呼声里抬着高贵的猫头，鼻孔朝天，翘卷着长长猫尾，气势汹汹的到了凤还朝跟前。
青桐抱着凤还朝也微微躬身，笑着喊道，“阿宝大人回来了。”
白猫喵呜一声，算是应答。
绾衣立在一边看着，姿态恭敬，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异色。
这就是传言中的那只……有着正三品官衔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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