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吃了一惊,心想那妇人看清自己面貌就昏了过去,莫非是认得自己之人?当下也不顾气味,紧着上前两步,低头打量,却怎么看怎么不认识。又问紫鹃雪雁,也都说认不出是什么人。

她们这时倒犯了难,眼看着这妇人是自己作祸,却把自己吓倒了,要扔在这里不管,又于心不忍。黛玉思忖再三,还是吩咐叫人将她抬进门去,就放在前院单独一个小间里,叫两个粗使婆子给她洗刷干净,再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没来由地折腾了半夜,黛玉这才觉得困倦上来,自己回房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黛玉刚起身收拾完毕,用了早饭,乌香就进来禀告,说人牙子已带了人来,请黛玉过去看一看。大夫也请来了,正给那妇人看视。那倒夜香的大车,因翻倒在门口,另找了人来收拾,好容易天明前收干净了,倒引得衙门的人来问了一回。

黛玉奇道:“怎么还是惊动衙门了?”

乌香忙回道:“原来那妇人是获罪充了贱役,才来倒夜香的,所以自有衙门管着,只防她脱逃了去。我已告知她生病在咱们家里暂养的事,那官差也感叹说是她好运道,遇到了善心人,倒没再勒掯。”

黛玉点头叹道:“这么说来,也是个苦命人了。回头咱们问问,她这罪能不能使钱赎了,买到咱们家来做个粗使下人,总比干那种肮脏活要强。”

乌香想了想便道:“这却难说了。我听那官差影影的话风,倒像她家原也是官身,得罪了什么权势之人才沦落至此的。姑娘要管这事,还要提防别得罪了不相干的人。”

黛玉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妇人做的是卑贱之役,却又满口文辞不改。自己感叹了一回,便对乌香道:“你说的也有理,我们慢慢再计较。”因扶了她手,一同往后院去挑选家人。

这时后院已经站得满满的都是人,且是男女老少都有。昨日黛玉早吩咐过乌香,不必提起自己这个县主的身份,就说是苏州林老爷家的女儿承继了家产,要挑些人管宅子。那苏州城又不大,林海又出身名门大族,知道的人倒真不少。那些人牙子听说是林海之女,一个姑娘家又没有多的事,况听说原住在京城的,苏州老宅不过偶尔回来看看,连姑爷都不用伺候,谁不想拣这个巧宗儿!是以荐的都是管家老手熟手,出入规矩、看账盘账、吃喝摆设等事无一不精的。又有一串儿十几二十个小丫头,都不过十四五六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宛如一把子水葱儿相似,看着就惹人爱怜。

黛玉一见就忍不住失笑道:“我哪儿还用挑丫头?紫鹃雪雁,再加上倩语思云,寻常人家小姐都没我这般体面了。再说这边不常来的,留几个小丫头在宅子里,也难免她们寂寞。”

乌香低声笑道:“姑娘别忘了,你如今是有身份的人,要真按规矩来,你身边一二十个丫头也不多呢!姑娘虽是嫌麻烦,也别太简了,这边留两个打理姑娘的屋子,也是要的。何况紫鹃雪雁两个姐儿年纪也大了些,姑娘难道不想着聘她们出去吗?倒显得姑娘不仁慈了,是以身边也得有两个能顶缺儿的才是。”

黛玉听了且不挑人,回身过来盯着乌香笑道:“你张嘴给我看看,是你舌头生得与别人不同么?这一串话劝得我也没回言的了。就依着你挑去,相貌身段都不拘,只是要认字的,念过几本书的更好。”

这个要求倒是出乎乌香意料之外。她只道黛玉是一等一的风姿容貌,选丫头必不能太不入眼了,倒像身边没有人才,这县主也没有眼光似的。谁知黛玉对那些全不在意,只点名要识字的。想了想便笑道:“我早听说姑娘是女才子,果然挑人也别具一格。只是这些个小丫头,要是家里读得起书,谁会卖来给人当奴儿?再一节,真识文断字的人,心必是大的,怕她不安分,只想着拣高枝儿,在姑娘这里待不长,不是白费了心思么?”

黛玉边听边打量着那一排小丫头,正待说话,忽听一个怯生生地道:“姑娘,我……我是识字的!……”她这一开口,旁边又有几个壮起胆子纷纷道“我也识字”“我念过三字经”……弄得乌香想呵斥都来不及,只能无奈地看着黛玉笑笑。

黛玉倒高兴起来,点着那三个说认字的小丫头,叫她们出来挨个问了身世。原来有两个都是家里读书人出身,但因中不了试,穷得过不下去,实在不得已,才叫女儿出来寻个生路。还有一个家里倒是乡下种田人,但自己从小就想读书识字,每逢在田里帮完了活,就跑去乡里私塾偷听,一来二去也认了不少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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