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到了晚上,乌香已见了几个人牙子回来,说好次日一早带些老到熟手的下人来挑选,并无别话。黛玉知道她办事办老了的,也不操心,吃完饭闲坐了一阵,终是没事干,索性叫紫鹃二人服侍着洗漱了,自去歇息。
谁知这一到床上困意全无,自己想了一回事情,听外面已打二更,还是睡不着。忽想起往日中秋,和湘云在凹晶馆联诗,又往栊翠庵妙玉处,和她烹茶论诗。彼时自己和湘云俱睡不着,自己倒罢了,湘云却说她有个择席的病,换了地方就不觉困。如今自己难道也是择席?可是之前也搬地方住,又出门过几次,自己因心血不足之症渐渐好了,倒睡得满足的,何故偏今日又失眠起来?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紫鹃在床外早听见了,过来隔着帐子问道:“姑娘怎么了?”黛玉索性起来,掀帐子坐在床沿,笑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睡不着,倒扰了你了。”
紫鹃“嗐”了一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也没睡呢,陪你坐一会儿,说说话,不定就困了。”
黛玉想想也好,便叫她点起了灯,又备了纸笔,自己回忆一番,提笔在纸上写起来。
紫鹃是熟知黛玉笔迹的,今见她不写惯常小楷,竟是一笔流利秀挺的行书,便笑道:“大半夜的,倒来了诗兴!这些年都没见你作诗了。”
黛玉写罢一行,方停了笔,一边打量一边口角噙笑,道:“我不是作诗,只是将旧日诗句录下来而已。这前半段是我和史大妹妹的联句,后面却是妙玉续的那时方知她也是个诗人!彼时我们都觉得这诗好,颇有惺惺相惜之意,现在看起来,虽然造作了些,是闺阁中眼界不广之故,但胜在都是一片真情所感,也算难得了。”
紫鹃听了,先赞叹道:“难为你还记得齐全!”又想了想,才道,“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个来?史大姑娘已被你救下来了,可那妙玉师傅还不知在哪处风尘挣扎呢!”
黛玉此时已将全诗录完,抬起头叹了一声道:“妙玉是个孤高的人,又和我算是同乡。想是我一回来,就情不自禁想起她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不知何处“咣铛”一声大响,跟着又是一片骨碌碌的响声,其间杂着人声争执喝骂,但离得远了,一个字也听不清。紫鹃见黛玉侧耳倾听,忙叫人道:“看看外面怎么回事,都惊到姑娘了。”
那人一叠声地答应着去了,转眼倩语和思云却已进来,倩语便道:“姑娘怎么还没睡?”
黛玉向来觉得这倩语虽然口快,却不惹人厌,有点像雪雁一般人物,因笑道:“我这里没什么,你们倒是知道外面的事不知?大半夜的,怎么还闹起来了?”
“听说是个倒夜香的婆子,赶车时撞了人,所以对骂起来。”
思云却是斜了倩语一眼,才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也是咱们这个宅子小了些,要不然姑娘怎么能听见街上的动静呢。再将就几天罢了。”
黛玉点了点头,心想确实不是什么大事。那些市井的贩夫走卒,生活艰难,所以心多焦躁,也是难免的。
不一时那被紫鹃吩咐打听的人也回来,却是急匆匆地叫道:“这是从哪儿说起!竟赖在咱们门口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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