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云目光闪了闪,喝道:“姑娘面前稳重些!说清楚,是谁赖在门口,凭什么赖咱们?”

那婆子也就收了声,规规矩矩垂手道:“是。我一时情急,姑娘勿怪。外面那个倒夜香的婆子,大车和打更的撞了个正着,桶滚了一地。门上值夜的不合说了他们两句,那婆子竟躺在咱们大门台阶下面,嚷着摔坏了,再也不肯走了。”

倩语听说,也不等黛玉答话,抢先笑道:“不值什么!看我和思云出去把她打发了!”

黛玉忙止住道:“咱们常听说书的说那些权贵仗势欺人,如今你们也这样,不成了那书里戏里的狗腿子了么?那人无非想要点钱财,不拘多少给她些,劝走就完了。”

“我的姑娘,你不晓得!”倩语忙道,“这江湖上专有一门,唤作碰瓷儿的,就是讹钱的。原来是在街上摆摊,放个古董瓷瓶子,见有人来问,特特地使个障眼法,倒像被人碰碎的一般,其实他那瓶子早就是破的,勉强粘起来而已。来人和他纠缠不清,为免事端,多半倒是给钱了事。只是这一里一里的,不就长了这起子黑心的气焰了么?”

她生怕黛玉上了歹人的当,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偏还字字清楚利落,不但黛玉,就连紫鹃雪雁都听呆了。半晌紫鹃方道:“这人也太能想钱了!赚这样的昧心钱,不怕天打雷劈?”

倩语笑道:“人穷起来什么不干?何况这些终是小恶,要是老天爷有灵感,怎么不劈那些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奸商?总劈八百个过儿也劈不到这起子人头上的。”

黛玉听她强辞夺理,倒能自圆其说,忍不住便笑着站起来,道:“你这话倒也有理。古人云不以恶小而为之,听你说了,我更不要长他们的气焰。只是这样的事我都没见过,倒要见识见识去。”

说着便叫紫鹃给自己更衣。紫鹃没奈何,取几件家常衣裳给她换了,外面罩了件蓝闪缎披风,头发松松挽了个斜髻,戴了兜帽,生怕被不相干的人偷看了她去。黛玉虽笑她想得太周密,也不多磨烦,带着几个丫头径直向大门走过去。

那边值夜的门子是长看这宅子的,总也接过几家赁房的人,却没遇到过这般阵仗。正乍煞着两手没奈何处,又见主人家一个小姑娘亲自出来,心里更是称奇。也不敢太过上前,远远的就磕了个头,爬起来指着台阶上道:“东家,那……那疯婆子正撒泼呢!我们报官就完了!”

黛玉摆了摆手,也不说话,向前走了几步,借着月光看台阶上那人。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也看不出多大年纪,只是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因发泼打滚,头发早散了一半,连头上带身上都沾了污物。黛玉不及走近,就被熏得气息一闭,只得取出袖中装药的香包挡在鼻子前头。那妇人却似不觉,还在大嚷大闹。

紫鹃和雪雁连忙上前两步,挡在黛玉身前。紫鹃便道:“这么闹也没个了局,倒是报官的好。”

那妇人其实一心听着她们说话,听说报官,不禁叫嚷之声就顿了一顿,不过片刻又大叫道:“报官就报官!你们仗势欺人,欺负我这个贫婆子,难道没有青天大老爷来为我作主吗?”

紫鹃听她声音粗哑,想是嚷的了,但口音正是本地人,冷笑道:“你当我们是外来的,不认识苏州府衙门的人么?我也不用说姑娘是谁,只是一个信儿去了,怕你那青天大老爷还要来亲迎我们姑娘呢!”

那妇人本就是虚张声势,心里早已怯了,又听见这么说,想是有来头的人家,忙一骨碌爬起来,往上胡乱磕头道:“原……原来是贵人!是我有眼无珠,冒犯尊颜,还请……还请高抬贵手,留我残躯……”

黛玉越听越是奇怪,心想这么个贫贱的妇人,怎么满口都是文绉绉的?仔细看时又看不清,忙叫人用灯笼照着。倩语思云提了灯笼上前,那妇人刚好一抬头,目光与黛玉碰个正着,突然间浑身一阵抽搐,竟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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