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纨醒来时,睁眼便看见头顶昏暗的石壁。
光线灰蒙蒙,分不清是清晨或傍晚。她眨了眨眼,想撑坐起来,却觉身子沉得不行,手脚软绵绵没有半点力气。
她挣扎着往下看去,才注意到胸前压了一个人。
白蝉单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似是累极,伏在石床旁睡着了。发髻散开,如瀑的黑发柔柔铺散在她身上,好像将她的心也连带着一起缠住了去。
福纨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么一动弹的功夫,白蝉惊醒。她扶着额头缓缓坐直身体:“你醒了?”
福纨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蝉的面孔似乎比先前更苍白了一点,眼下还有几分青黑。
见她发愣,白蝉很自然地探手试了试她的额头,颔首:“烧退了。”
福纨:“这……是什么地方?”
白蝉答道:“后半夜下了雨,我便找了一处山洞避雨。”
两人一坐一躺,白蝉并不是主动开口找话的性格,福纨也没力气折腾,洞内便安静了下来。白蝉不知在想什么心思,直勾勾盯着福纨瞧,福纨被她定定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她避开她的视线,搜肠刮肚想找个话题聊聊,视线游移间,她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等等,自己竟贴身穿着白蝉的衣裙?
福纨瞠目结舌:“这……这……”
白蝉淡淡道:“你袍子湿了,给你换了一身。”
福纨脑筋快,一瞬间已经脑补了白蝉是怎样脱掉她湿透的衣服又换了自己衣服给她的场景。整张脸发热发烫,连耳根子都泛出了水红色。
白蝉轻轻皱眉:“你莫不是又发烧了?”
她似乎觉得手背测温不大准,犹豫片刻,靠近了些,弯腰用自己的额头来贴福纨的额头。她身上随意披着福纨的外衣,扣子系到脖颈最高的一颗,衣服尺寸偏小,她穿了略有些紧,这一动,便显出玲珑的身材来。
福纨整个人僵硬躺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光洁的额头越靠越近。随即,前额皮肤微微一凉,两个人静静贴在了一处。白蝉头发散下来,罩住了她,秀挺的鼻梁从她脸庞上轻轻划过。
很痒,很轻。
她连大口喘气都不敢,就像指尖落了只蝴蝶,一抖就会振翅飞走。
片刻后,白蝉撑起身:“还有点热度,你好好歇着。”话音未落她闷闷地咳嗽了一声,脸色愈加苍白。
福纨敏锐地偏头看她:“你怎么了?”
白蝉不动声色道:“没事,大概是昨晚淋了雨的缘故。”
福纨抿唇——骗人,上回也是大雨天,她记得清清楚楚,雨丝沾不上白蝉的身便被至刚至纯的真气烘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淋了雨就生病?
白蝉掩饰什么似的站起来:“我接点水。”她站得太急重心不稳,险些歪了一下,没理会福纨担忧的目光,反而加快速度往山洞外冲去。
福纨攀着旁边石壁吃力地坐起身,肩膀处的伤口包扎得很妥帖,略微有些疼,不再是昨夜那种令人心悸的麻痹感。
白蝉很快折返,对她道:“喏,水。”
一只芭蕉叶卷的水杯送到唇边。
福纨下意识抬头,望向对方冷淡的面孔。白蝉素来没什么表情,五官美则美矣,却很冷,冷得叫人不敢肆意亲近,如寒玉雕就的塑像,生来便该被高高供奉在佛龛上。
此刻两人对视,明明是如霜似雪的眉目,却叫她读出了脉脉温情。
福纨一恍惚,忽想起商纣王题诗娲神殿的传说,人间的帝王妄图亵渎九天神女,最后惹怒神灵招致灾祸。
若换做她呢?换做她跪在蒲团上仰望神女的面容,心中想的,又会是什么?
白蝉再度将水往前递了递。
福纨回神,低头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液体顺着喉管流入干渴的肠胃,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忽地,脑中闪过一幕模糊的场景。
昨晚似乎……也是如此?她依稀记得自己辗转反侧,喉头干渴,似梦非梦间,有人撬开她的唇齿,将清冽的泉水缓缓度入她口中。
福纨捧着芭蕉叶愣住了。
不,这还没完。她记起来了,喂完水,那瓣柔软的唇退开片刻,随即在她压抑的痛呼中,压上了肩膀的伤口。她将她按得很紧,一口又一口,染了毒的血被吸出来吐到一旁。
福纨手一抖,错愕道:“你——”
“怎么了?”白蝉立即走过来,弯腰查看,皱眉道,“还疼?”
她语气温柔得让人恍惚。
福纨呆呆摇了摇头:“……白蝉?”
“嗯。”
福纨不语。
她好像变作了那仰望神像的纣王,憋着无数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她垂下眼:“我……我……”
白蝉见她久久不语,道:“是不是想找你的东西?我替你收好了。”她探身越过福纨,朝身侧的石壁一摸,掏出了布裹着的一小包零碎。
福纨:……不是这个啦!
那布包搁在她膝盖上,白蝉在旁等着她打开看。福纨瞥了她一眼,心中忽然泄了气——还想怎么样呢?白蝉重义,救她应该也只是顺手,看她这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哪里会晓得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
福纨低头拉开了布包,挨个取出检视,东西一样没少——鬼画符的神秘破布,小玉佩,哨笛,还有甘泉宫捡来的画像。
拿到玉佩时,她指尖一颤,不小心将那玉佩咕噜噜滚到了床下。
白蝉眼疾手快接住,递过来的瞬间,神色忽然起了些细微的波动。
福纨心中一动:“怎么了?”
白蝉回神,递还给她,道:“这白玉不错,可惜了。”
福纨:“为什么这么说?”
“摔出了裂纹,还沁了血,怕是不好补救。”白蝉弹了弹膝上的长剑,剑身嗡鸣一声。她随口问道:“这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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