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太宠他,他一说头痛,你就由着他偷懒在家。”
裴母笑道:“楼心还小不懂事,别为难他,让人多休息吧。”
这大概是祝荧自从来到这里以来,唯一一次看到裴母露出这么和蔼的笑容。
接着裴母注意到了裴慕隐,朝他抛去了个严厉的眼神。
裴慕隐不配合道:“我和江楼心一个岁数,我现在也头痛。”
“他是Omega,你是吗?”裴母道,“快过来。”
裴慕隐挣扎失败,礼貌地向两位叔叔打了声招呼。
一直背对着祝荧的中年Omega转过身来,祝荧看到他的眉间也有一颗红色的美人痣。
“那里是你的朋友么?”他同样注意到了祝荧,问,“我们就是来随便坐坐,你去招待他。”
他气质温文尔雅,带有常年浸润在学术中的书卷气。
不过他的身体貌似不太好,模样不是很精神,有种临近透支边缘的无力。
裴母挽住裴慕隐的胳膊,向他说:“他们只是顺路,不是朋友,保姆家的小孩过来住段时间而已。”
祝荧朝他们点了点头,说了句“打扰”后,魂不守舍地去后厨吃饭。
那些厨师都在忙着准备晚宴,他没有劳烦别人,自己煮了一碗泡面。
他的厨艺一向差劲,也就泡面可以咽得下去。
“怎么在吃这点没营养的?长身体的阶段,伙食跟不上可不行啊。”有叔叔道,“把碗拿过来。”
说完,他给祝荧煎了两个荷包蛋,放在了汤碗里。
“我儿子就爱吃这个,我烧的应该还不错,你来尝尝。”
“很好吃。”祝荧感谢道。
“唉,他也在读高中,不过成绩没你好,听你妈说你这次是年级第一吧?我家那臭小子天天去补课,交了钱还没有效果!”
祝荧吃着面条,听叔叔担忧着孩子的成绩。
叔叔感叹:“要是我儿子有你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祝荧不禁也做起对比,他爸不会煎蛋,不会关心孩子的三餐,整日流连赌场,喝醉后会向他抡拳头。
自己想到血液里流着那个男人的基因,就感到恶心。
他顿时食之无味,收拾好碗筷后闷到屋子里复习。
顾临阑给他发消息:[今天有人过来砸门,要不要我喊人过来修一下?]
祝荧:[修好了也很快会被砸掉的,只能把我爸揪出来还钱。]
顾临阑:[幸好阿姨去年下定决心离婚了,否则真拿那群催债的没办法,我今天报了警才把他们赶走。]
祝荧:[辛苦诸多小O们的梦中情A了。]
顾临阑很英俊,脾气又温柔,即便家境特殊,也不妨碍有大批的少年少女爱慕他,私下里称他是梦中情A。
这种称呼从祝荧这边说出来,调侃意味更浓,顾临阑甚至觉得有些吓人。
[不敢,天知道能进你梦里的是谁。]
祝荧正想打语音过去,聊聊顾家父母近期过得怎么样,却被管家拨来的电话打断。
“你妈妈捅娄子了,把汤洒在了客人身上,现在夫人在发脾气……”
祝荧赶过去时,被不当心摔坏的碗已经被清扫掉,威严的Alpha黑着脸,他的Omega伴侣在用丝巾擦拭衣服上的污渍。
裴母道:“医生怎么还不来?许砚,你要不要去换下衣服?”
裴慕隐说:“我这边有几套新的,我现在去拿。”
许砚温和地说:“没事,让医生处理下就行。谁把小孩叫来了?”
他几乎是和裴慕隐同时看向了祝荧,祝荧说:“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都烫伤了!”裴母道,“你看看你妈,也没到五十岁,怎么手抖得和筛子一样!”
祝母忐忑不安地握紧双手,不敢辩解是汤碗太沉,自己又被别人撞了下手肘。
对裴母来讲,原因无关紧要,说了也只不过是一句“真会找借口”。
祝荧道:“您换我的衣服吧,我这里也有刚买的T恤,尺码差不多。”
裴母嫌弃地说:“你的衣服?你……”
许砚道:“真的不用,我对化纤一类的面料过敏。”
祝荧的衣服确实不是纯棉的,失落地没再提议,接着裴母冷哼了声。
医生匆匆过来,带着仪器做了精密的检查。
情况比祝荧想象中的棘手,许砚居然也是信息素紊乱症患者。
受到惊吓后,脆弱的腺体不再分泌信息素,需要用药物来刺激。
许砚道:“我明天找主治医生,今天配点常用药就行。”
祝荧感觉到自己的妈妈不安地望着自己,向她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笑。
尽管涉及信息素的药物一向昂贵,以至于祝荧都没去治疗过,但之前收到过奖学金,不至于付不起这笔账。
最后结算下来是一万五,祝母欲言又止,没有去房间取钱。
祝荧感觉到妈妈态度古怪,问:“今天那张卡钱刚被提现,应该还没转到存折里吧?现金不方便的话,用你的卡先付?”
祝母还是沉默。
在裴母和江家父母的旁观下,祝荧越来越尴尬。
然后他的手机响了下,点开一看,是裴慕隐转了一笔账,自己随手就退回了。
祝母把祝荧往旁边拉了拉,说:“你爸被放贷的逮着了,不还钱的话要切了他的小拇指。”
祝荧呆滞地听着,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实际上他已经接收到了这份信息,并隐隐有了预感。
“所以呢?”他麻木地问。
祝母说:“他毕竟是你爸……”
不由祝荧讲话,裴母看祝母窸窸窣窣的,不耐烦道:“不想出就算了,没人缺这点零碎,只是做错事就要承担代价,这点道理还需要我来教?”
雍容华贵的妇人大抵设想不到,这世界上有家庭凑不出这“零碎”。
裴慕隐看了祝荧一眼,祝荧隐忍地握了握拳头。
明明裴母在解围,可裴慕隐觉得,她也朝祝荧甩了个巴掌,比甩自己的更响亮。
等到这出闹剧散场,他看到祝荧冷着脸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裴慕隐拦住他。
祝荧道:“找人。”
裴慕隐险些被他拉开了,急忙握住他的胳膊。
在他的掌心里,这个Omega在浑身发抖。
“太晚了,你就一个人横冲直撞地出去?”
祝荧在气头上,咬着牙和裴慕隐较劲了半天,苦于两人在体力上不是对手,自己完全被人牢牢制住,只能作罢。
“你的奖学金出了问题?”
他道:“放手。”
裴慕隐说:“哪有你这么凶的Omega?”
祝荧的胸膛起伏了两下,有些艰涩地开口:“放不放?”
“你先答应你不跑了。要我说你身上这股杀气,我怀疑你待会能掐死我。”
来不及他有所反应,祝荧无助地低下头。
大概是实在被逼无奈,没有可以躲藏的姿势,祝荧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
布料被温热的泪水浸湿,裴慕隐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祝荧想哭的时候都不能遮掩。
裴慕隐松开了桎梏,鬼使神差地没让祝荧擦眼睛,也没捂住脸,任由他放肆地掉眼泪。
鬼使神差的,还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触感蓬松凉滑,同时似有电流流窜到了心底。
裴慕隐猛地回过神来,没再安抚,也没推开。
他感受着肩头的水渍渐渐变亮,怔了怔,认为自己绝对是疯了。
而祝荧发蒙了一会,紧接着,望过来的眼睛亮晶晶的,神情有点怯,又有着从未有过的柔软。
这次不敢迎上目光的人,却变成了裴慕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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