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荧一度认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贫穷,以及贫穷带来的各种难堪。

现在发现,他永远也做不到。

在旁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在母亲被冷嘲热讽的时候,他的自尊心被戳了下,告诉着自己他还尚未麻木。

他不想当众丢人,也不想奖学金被拿去给人渣收尾,更不愿意在裴慕隐面前哭。

控制不住掉眼泪的时候,祝荧心想,完了,今晚出糗出到底了。

然而裴慕隐摸了摸他的脑袋,放任他继续脆弱下去。

这种被理解、被包容和被安抚的体验很好,祝荧以往从没感受过,对此有些不可自拔。

回屋的路上,裴慕隐没有拿他开玩笑,也没追问他究竟为什么失控,祝荧逐渐地放松下来。

晚风吹过身畔,他悄悄看了眼旁边漂亮的少年,感觉心在微风中晃了晃。

关门前,他说:“谢谢你……晚安。”

克制多时的爱慕破土而出,在夏夜里肆意生长。

只是祝荧不知道,自己终于鼓起勇气迈了一步,裴慕隐恰巧后退,让他踏了个空。

·

裴慕隐再度辗转难眠。

上回是因为祝荧疑似生病,跟他脱不了关系,可这次怎么说也和自己不沾边。

刚才他们在门口分别,祝荧朝他眨了眨眼睛,还说了“晚安”,搞得他心跳加速,直到现在还没平静。

本来只是觉得祝荧很特别,又暗恋自己,被逗一下就手足无措,有机会的话还能借此气一气周涉。

不气也没有关系,周涉不配他浪费精力,总之祝荧真的很好玩。

哪想玩过头了,自己也被玩了进去……

尽管之前对祝荧好奇心强烈,但裴慕隐自知能够掌控局面,随时随地可以抽身而出。

而现在一闭上眼,他满脑子都是祝荧红着眼眶的样子,挥也挥不去。

这已经越线了。

“怎么能让周涉滚出去?”裴慕隐喃喃,“一回来肯定又要打祝荧的主意。”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很堵,这他妈哪是他计划的那样,顺便让周涉感受下挫折教育啊?是周涉处心积虑,搬了个他的小祖宗在边上吧。

过了会,他电话响了,是江楼心拨来的。

江楼心埋怨:“你们家怎么那么危险呀?我爸身体一直不好,明天做完检查八成要住院。”

裴慕隐道:“保姆没拿稳汤碗,已经被我妈骂过一顿了。”

“就这样?”

“那你还想干什么?把保姆喊出来再骂一顿,还是让她卷铺盖滚蛋?”

“我不想怎么样。”江楼心沮丧道,“我爸刚才和我夸保姆的儿子很懂事呢,数落了我好久,说我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裴慕隐心说,确实不一样,祝荧和谁都不一样。

就算自己和他是陌生人,也会认为他与众不同,祝荧气质里的矛盾感很强烈,在别人身上很难找到。

优雅和落魄,坚韧和动摇,在祝荧身上能够融合得恰到好处。

江楼心问:“他是不是很漂亮很乖巧的Omega?”

“就是祝荧。”

“我靠,甘拜下风。”

江楼心虽然没有参加期末考,去外地参加了小提琴比赛,但听说过祝荧的惊人举动。

他道:“他是真不怕被放学围殴,我都替他捏把汗。”

裴慕隐记起来祝荧躲自己身后的样子,不自禁扬起嘴角。

过了会,他又和自己作对,强行敛起了笑意。

凑热闹是一回事,陷进去是另一回事,他只想当个游刃有余的旁观者,不想被牵着走。

原先他时不时会和祝荧打趣,现在也不再多讲话了,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也冷淡地敷衍。

祝荧忙着兼职,闲暇时争分夺秒地复习,没注意到裴慕隐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暑假一天天过去,网课即将告一段落,最后安排了答疑。

老师收到问题后,抛出思路让大家想了一会,再喊同学回答。

祝荧在开小差,被点名匆匆开始审题。

好学生难得翻车,他一心想要尽快解出答案,都没去看电脑屏幕,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也没理会。

裴慕隐端着刚送来的两盘水果,把其中一盘葡萄放在他桌上。

“你妈妈洗的,我们一人一份。”

祝荧画着受力分析图,正好口渴了,捞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再一抬头,他手忙脚乱地捂住了电脑的摄像头。

摄像头怎么在接受提问时自动打开了?!

他发现得太晚,交流框已经被同学刷屏。

[这是补助生的家庭条件?这盏吊灯的牌子我认识,至少要三万块。]

[我眼花得有点严重,刚才出现的是裴慕隐???]

[在网课上曝光恋情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大家快截图老师的表情哈哈哈哈,目瞪口呆.jpg]

祝荧倒吸一口气,磕磕绊绊地开始说步骤和答案,可惜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刚才进来的裴慕隐所吸引。

他很想解释他们并不是情侣,可惜老师没给他这个机会,在解答完以后就切断了连线。

在学校里他几乎没有朋友,大家私下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却没一个人当面来问他,他也就无从辩解。

开学那天,每个路过祝荧的同学都会回头张望,搞得祝荧浑身不自在。

他求助般地看向裴慕隐,裴慕隐没理他,只能硬着头皮盯着鞋尖。

大胆打量祝荧的同学交头接耳,接着对上了裴慕隐的视线。

裴慕隐的信息素等级很高,可以说是Alpha的天花板,与此成正比的是他的攻击性和压迫感。

那同学打了个冷颤,不敢再频频回头。

祝荧道:“管家说我最好下周走,等周先生回来了再说,毕竟是他邀请我来的。”

裴慕隐“嗯”了一声,没多说。

祝荧抿起嘴,不懂裴慕隐为什么这么冷淡,明明之前能像朋友一样来往。

“我不是很想见他。”他继续说,“他有点奇怪,让我不太舒服。”

“别见了,不过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什么?”

裴慕隐道:“算我邀请你的。”

祝荧顿了顿,随即笑了下:“头顶挂着三万块的灯,我会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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