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这三十年来,苏星河于这局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对方不论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但苏放一来便自己杀了一大块白子,大违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决不会去下这一着。那等如是提剑自刎、横刀自杀。
岂知他杀了自己一大块白棋后,局面顿呈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这个新局面,苏星河是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黑棋。
耳中忽然一道细细声音传来,“下‘平’位三九路!”
苏放微微一笑,拿起白子,依言便下在“平”位三九路,抬头对着段延庆微微颔首。
段延庆挤出一道微笑相应,内心却不由得惊异“此人功力如此深厚,竟然能听得出是我在传音入密?”
他善于腹语之术,说话可以不动口唇,再以深厚内功传音入密,身旁虽有好几位一等一的高手,除了苏放,谁也没瞧出其中机关。
心下惊疑不定,传音不停,“‘平’位二八路。”
苏放跟着再将一枚白棋下在“平”位二八路。
他此子一落,只听得鸠摩智、慕容复、段誉等人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苏放抬头起来,只见许多人脸都有钦佩讶异之色,显然这一着大是精妙,又见苏星河脸神色又是欢喜赞叹,又是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下掀动。
段延庆的棋术本来极为高明,当日在大理与黄眉僧对弈,杀得黄眉僧无法招架,这时棋局中取出一大块白棋后再下,天地一宽,既不必顾念这大块白棋的死活,更不再有自己白棋处处掣肘,反而腾挪自如,不如以前这般进退维谷了。
数着一下之后,局面竟起了大大变化,段延庆才知这个“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了自己一大块,以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
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最多也不过八九子,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这等“挤死自己”的着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决不会想到这一条路去。
任何人所想的,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去想。若不是苏放随手而落,下出这着棋来,只怕再过一千年,这个“珍珑”也没人能解得开。
玄难喃喃自语:“这局棋本来纠缠于得失胜败之中,以致无可破解,苏少侠这一着不着意于生死,更不着意于胜败,反而勘破了生死,得到解脱……”他隐隐似有所悟,却又捉摸不定,自知一生耽于武学,于禅定功夫大有欠缺,忽想:“聋哑先生与函谷八友专鹜杂学,以致武功不如丁春秋,我先前还笑他们走入了歧路。可是我毕生专练武功,不勤参禅,不急了生死,岂不是更加走了歧路?”想到此节,霎时之间全身大汗淋漓。
慕容复凝视棋局,见白棋已占风,正在着着进迫,心想:“这几步棋我也想得出来。万事起头难,便是第一着怪棋,无论如何想不出。”
苏放听从段延庆的指点落子,眼见黑棋不论如何应法,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块,但如黑棋放开一条生路,那么白棋就此冲出重围,那时别有天地,再也奈何它不得了。
苏星河凝思半晌,笑吟吟的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传音道:“下‘’位七八路!”
苏放依言下子,他对弈道虽所知甚少,但也知此着一下,便解破了这个珍珑棋局,微笑道:“好像是成了?”
苏星河满脸笑容,拱手道:“苏少校天纵英才,可喜可贺。”
苏放拱手道:“在下误打误撞,全凭前辈抬爱,过奖了。”
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道:“苏少侠,请进!”
苏放右拳轻飘飘打出,似乎平平无奇。
但在众人眼中,仿佛是天盖穹庐,地覆星野,一股宏大辉煌之意,无可阻挡的盖向木屋门板。
心中皆是一凛:“这一拳若是打向我,我可避得开吗?”
门板轰然应声而碎,身后丁春秋忽然叫道:“这是本门门户!你不可进入!”跟着数声巨响,身后交手声响起。
苏星河喊道:“苏少侠,快快进入,不要理会旁人!”
苏放依言跨入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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