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王信,他喜欢今天那个唱民谣的歌手。”何西回答的很松弛,就好像这个名字跟公交站的路牌一样,只是长年累月的摆在那,即使被提起,也是稀松平常。这样松弛的她就是查小晴心里那个标准的何西,没有情绪,没有多余的情感,对什么事都不缱绻,像是一个不需要保养的高效率机器,她继续问着:“你们几年没见了?有四年了吧?”何西点点头。

王信是何西四年前的男朋友,那时候她刚来北京上大学,也是在蜂巢剧院,何西自己一个人穿过大半个北京城,从西边一路换乘地铁,就为了来看经典的《恋爱的犀牛》。那天她来的很晚,她不知道原来东直门的地铁站会有那么多个出口,她出错了地铁口,站在地铁站出口墙上的地图前看了好久,一直找不到蜂巢的位置。她绕了半天,闷热的天气几乎要把她最后一点耐性都磨光,她站在银座的门口茫然地看着四周,眼看时间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着急,她跑到报刊亭,尝试地问卖水的大爷:“你好,蜂巢剧院怎么走啊?”大爷在报刊亭里头也没抬,继续拿着报纸看,何西又问了一边,“你好,你知道蜂巢剧院怎么走吗?”大爷坐在里面“哼”了一声,继续翻着报纸。

“我也要去蜂巢,你跟着我吧。”旁边的一个路人拍了拍她,何西回头看过去,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她嘴里说着“谢谢”便跟他一起往蜂巢走去。那是她跟王信第一次见面,王信穿着一双拖鞋,何西最不喜欢的就是看男生穿拖鞋,因为走起路来,总是发出“哒哒”的声音,像是街边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哎?你知道为什么刚才那老大爷不搭理你吗?”王信问她;

“不知道,我问了两遍,他明明就听到了,就是不搭理我。”何西有点生气的回答着;

“刚才那老大爷一看就是老北京,他那是挑你理,你这算好的呢,没给你瞎指路,这要是给你指了反方向,你估计连戏都看不上了。”

“挑我理?我哪句问错了?”

“你得叫‘您’,打个比方吧,你得这么问:‘劳驾,您知道这蜂巢剧院怎么走吗?’”

“哎呦我的天啊,北京人怎么这么事儿啊。”何西抱怨着;

“你这打击面也太广了,我也是北京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规矩习惯,但我向你保证,你不用跟我您您的,你别叫我孙子,叫我什么都行。”王信打趣到。

何西被他逗乐了,好像他脚上那双“邋遢”的拖鞋也没那么讨厌了,她问:

“那你叫什么啊?我叫何西,东南西北的西。”

“王信,信,就是那个‘写封信给我,就当最后约定’的定。”他一边唱一边说;

“王定啊?”

“哎呦,要不你还是叫我孙子吧,我要叫王腚了,我爸得气背过去。”

那天是王信带她进的剧院,王信本来是不爱看话剧的,是因为大他两级的师哥最近在孟京辉工作室工作,今天终于要上台了,所以一定要他来看。师哥给王信留了票,坐在第五排,王信也就带着何西一起坐在了第五排。何西那天看得特别开心,之前只在网上看过郝蕾那一版,现场这一版里得“明明”更高窕,歌声也清亮,好像比她之前在电视上看的那些女演员都更像女演员,后来过了几年,这个女演员就参演了娄烨的电影,还拿了金马奖,每次想到这,何西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懂得看演员的人,可这还真是一项没什么用的技能。何西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会有演员真的出现在她真实的生活里,并且出现的那样戏剧化。

那天晚上回到学校,王信就一直在跟何西用QQ聊天,聊琐事,聊戏剧,聊生活,聊音乐,一直聊到宿舍断电,何西发短信给王信,说宿舍断电,电脑已经没电了;王信说:“还以为是我话太多,你听得不耐烦了,你知道吗?你下线之后,我还没头没脑发了一大堆,你明天看了之后千万别回复,也别跟我说感受,这一句一句的,简直都要凌迟了我。”

第二天一早,何西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录QQ,王信的确发来了很多条,先是问哪去了,到后来就开始自我检讨,最后竟然说了一些自责的话,像个娇羞的姑娘。何西原本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每次听到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就好像被人喂投了一口油腻的五花肉,可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了,她只见过王信一面,可她虽然只见了一面就可以非常肯定自己对王信的喜欢,这一点都不像她。

查小晴认识何西这么久,她觉得只有在那一阵子的何西是不一样的,何西每天都情绪满满,好的不好的相互交杂着,一直都很饱满,她终于像是一个形象丰富的人类了。可也就只有短短的两个月,让何西饱满的王信消失了,饱满的何西也再也看不到了,就像是一部爱情片演得正热闹,突然全世界都跳闸了,等电力恢复,电影院也查无此片,查小晴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何西也只是淡淡地说:“分手了,他跟别的姑娘好了。”

今天再次在蜂巢剧院遇到王信,查小晴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何西,可又看不出什么破绽,回到家里她继续追问,何西也没说什么,说了一句“过去太久,都没什么印象了。”查小晴知道,几年前的那个何西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了,她对王信的情感开关,啪的一声,真的被她关掉了。

何西躺在床上再回想今天看到的王信,竟然有点记不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好像想起来的还是很多年前那个穿着拖鞋的他,无所事事的他,既轻松又无所谓;何西问自己,假如是自己先看到了王信,那么她会像王信一样叫住对方吗?好像不会。她“啪”的一声,关掉了床头那盏昏黄的台灯。

今晚的风有些大,吹得自己有些头疼,何西沉沉地睡去,带着脑海里一直散不去得那句歌词——“谁在日夜交替的缝隙里打牌,我们随着他的运气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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