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贺玄确实在仁安堂;

今日新人入宫,如周良娣所料,贺玄未打算去任何一处过夜。原因除了周良娣所说外,还有一个:近乡情怯。

虽未蒙面,但贺玄已知晓此阮奉仪非阮兰,而是阮青。

阮青!

每每念及此二字,贺玄心情都很复杂。虽然动了私权把她招入东宫,但一时间,贺玄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阮青性子他了解,否则以他太子身份,一个女人而已,何曾要不得?但阮青不同,她与世间所有女子都不同,这点贺玄很早就知晓。

强迫她?从前便没想过,现下阮青成了他的妾室,贺玄也不打算强迫——更可况,他并未把她当妾室。

罢了,你既想要荣华,孤便送你荣华。他日若腻了,孤自会放你离开!

这是贺玄唯一能给阮青的承诺,不是报答救命之恩,只因阮青在他心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至于情爱?

帝王何来的情爱?

他给不了阮青,他也相信阮青并不想要。

新人分明有三,贺玄心心念念却只有一人。

“殿下,已经丑时了,您该歇息了。”

贺玄扫了眼高浦,迈步走到窗前,背身问道:“新人安置妥了?”

“都好了,有太子妃在哪儿能出错啊!”高浦看着贺玄背影,小心说道,“殿下,其实太子妃也有难处,说穿了也是为东宫好……”

见贺玄没生气,高浦继续道:“呃,当然殿下也没错!可太子妃到底是女人,且心心念念为殿下诞下嫡子才……纵有不妥之处,殿下也该多多包涵才是。”

“你个老狗,收了宜仁殿多少好处?”贺玄回身,嘴角微翘。

“哎呦,我的爷!您这是哪儿的话啊!”

好歹跟了太子这么些年,哪里听不出贺玄并未生气?高浦腰板儿当即挺直了些,接下来的话也顺溜许多,“奴才发誓,心里除了爷在没别人!奴才也不是为太子妃说话,可太子妃毕竟是太子妃,她不安则后院不安,后院不安,殿下岂能安好?”

“奴才别的不懂,只知殿下安好,奴才才安好。殿下若不安好,奴才纵是入了十八层地狱,也不得安生啊!”

“油嘴滑舌,德顺都比你有出息。”

贺玄呲笑一声,回身走向内室边摆手道,“明日在宜仁殿用早膳。”

“唉!”

高浦赶紧招呼张德顺去传话,自己则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失眠,包括阮青;

一入宫门深似海,后路拦腰斩断,前方更是迷雾重重,自穿越至今阮青第三次失眠了。

这也难怪,她毕竟不是古人,度过起初不适应以及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后,最大梦想便是游遍大好河山,无拘无束结束一生。

不是没想过结婚生子,但思想上几百年的代沟,不是努力和坚持能弥补的,这注定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穿越初,她也曾激动过、幻想过,甚至不止一次萌生出标新立异或大杀四方的主角梦。可这个梦随着姨娘,也就是她的生身母亲,这十几年的眼泪一起流干了。

阮青顿悟了,也清醒了;在这样一个无论身体还是思想,都被重重枷锁死死禁锢的时代里,所谓‘主角梦’根本就是个笑话。这层壁垒仅靠小小的阮青根本冲不破,硬着头皮去撞,只会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后来,阮青抛弃了幻想,她只想活着,好好儿活着,活出个人形来……

十八年来,她心动过吗?

或许吧,只是那份心动不足以另她抛下现代人骨子里的骄傲,成为一个只懂相夫教子,不知诗与远方的深宅妇人……虽然这份骄傲本身就很可笑,可若丢了,阮青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曾身处那样一个信息大爆炸时代,阮青很清楚所谓情爱,对大多数人都是虚的。她甚至想过哪天自己会撞大运中头彩,成为一个咸鱼翻身的暴发户,但于感情上,她觉得比中彩票还难。

她承认自己爱情观是赤.裸.裸的悲观主义,所以在情感战胜理智前,她果断放手了。

无关对错,这是她的选择。

现在呢?

她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任你七十二变、火眼金睛,仍旧挣不脱、逃不掉。这座大山有个响亮名字,叫做‘皇权’……

*

寅时三刻,阮青被云茗唤醒;

凌晨四点钟,纵是夏日,外头依旧漆黑一片。阮青丑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还噩梦连连,精神能好才怪了。可再困也得起,因为卯时还要去宜仁殿问安,今日万万迟不得。

“小姐您脸色不大好,奴婢沏了提神茶,出门前再喝吧。”云烟把茶水放在一边,和云茗一起服侍阮青穿衣,嘴里却没把门抱怨道,“大热天的,还起这么早穿这么厚,这是哪门子破规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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