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鱼微微侧目,看着旁边的不离:

既然蚩耳的身份已经确认,那他就是不离的亲弟弟了。对不离来说,这是何等的大喜,又是何等的大悲。

先说喜。不论蚩耳如今是何样的人,仅站在不离的角度上来看,孤绝六年,以为亲人早已死绝,世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想,在这样的时刻,突然发现,竟是还有一个亲弟弟尚在人间,端的是上天的怜悯与眷顾,自是该喜的。

再说悲。不离以为自己已经尝尽了世间辛酸疾苦,此刻再看这个弟弟,与他同样是遭遇家变,痛失一切,却是没能如他一般遇到断流大师,得了楣夫人的照拂庇佑,而是沦入宫中,惨遭阉割,成为了最低等最下贱的掖奴。皇宫是怎样的修罗之地,等级森严,人命如芥,六年前,他还不满十岁,人海孤雏,无枝可依,该是经历过怎样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才能活到今日?

公输鱼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不离颤抖不已的胳膊。

再看堂上。

于周遭众人指指点点、热辣辣的异样注视中,蚩耳清俊的面容上倒是没有什么大波澜,叠手又是一礼,回道:“大人容禀。传言家父因间接害了前太子而内疚疯魔,自屠全家再行自戕,并非事实。今日,小奴自腆其秽,斗胆站到此公堂之上,便是要将当年的真相公诸天下!”

蚩耳声音不高,却是字字清晰有力,单薄之躯,自有其势,不禁令人生敬。

凤修道:“站起来说吧。”

“谢大人。”蚩耳站起身来,先是目光淡然地环视了一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湘王身上,大礼拜谢,“在说出旧日真相之前,小奴得先拜谢湘王殿下,若非湘王殿下成全,小奴便是也没有这等良机,将我蚩家平白承担了多年的冤屈大白,以除世人对我父亲、对我蚩家的误解。”

“罢了,你尽管说,自有本王与你做主。”得了拜谢,湘王的声音飘得厉害,几乎带出了笑声。他自觉有此关键人证,必是胜利在望,便立时忘了前几日被囚困时的绝望与无助,不由地又生出了趾高气扬的睥睨之态,头一转,眼角一抬,不屑地瞥了晋王一眼。

此刻,同样也在看着晋王的人,还有公输鱼,但公输鱼可不像湘王那般乐观:

从湘王喊出有关键人证,到蚩耳走上堂来,再到诸位大人确认蚩耳身份,允他作证。按说这一切对晋王是极为不利的,为何一直未见晋王慌张?甚至在众人因为蚩耳的身份而惊诧时,也未见晋王有何吃惊之态。晋王的脸上,一直挂着似笑非笑的平静之相。这,可不正常啊

堂上。蚩耳谢过了湘王,便开始了他的演说。

“家父在当年的南境边防军中,曾跟随前太子多次征伐滇南国,因骁勇善战,被前太子看中,一手提拔至统领高位。为报知遇之恩,家父便对前太子誓死效忠。然,军人勇武少思,他的忠,只是愚忠,方才会在接到前太子要他协助谋反的密函时,没能作出正确的抉择,而是为了那一念愚忠,赔上了自己的前程、声誉、性命,以及全家”

蚩耳这个开场讲得委实有些难辨亲疏,只强调蚩威是被“太子密函”所害,却又并未说明那密函是真是假,是出自太子之手还是出自谋害太子的人之手,像是个转折之前的铺垫,接下来可以往任何方向走,让人一时猜不到他到底是在为谁说话、为谁证明,又想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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