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拒绝得坚决:“陈小姐你还是先忙正经事吧,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要再耽误你事,我这招牌算是砸了。”
拗不过小郭的拒绝,我只得放弃继续劝说他去医院。
想到上次被钟权那个小区的物管处老头质疑我来看望人空着两只手,我就在小区前面那个刚刚开门的烟酒店买了三条大中华。
还真的是应了那句“人倒霉到一定的程度会反弹”这话,我这边刚刚迈入小区的大门,我猛然在小区入口正中央的水池边边上,看到了钟权!
比起我之前看过的他的照片,钟权已经没了那股神气,他混身在那些老头子老太太里面,他的沧桑感让他与那些背景融为一体。
看这小区来来去去都是慈眉善目的邻里乡亲,我也有些事不便让小郭知道,我就让小郭先去找个地方吃早餐了。
前脚把小郭打发走,我后脚慢慢迎上去,我努力调和了一下自己的嗓音,我轻着嗓子:“钟先生,你好。”
原本就是处于发呆状态,钟权分别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他身体微微一颤,他再是抬起眼帘来扫荡我,他的脸上逐渐写满了戒备:“你是谁?”
“钟先生,我姓陈,名单字一个十,你叫我小陈即可。我是惠来第学毕业出来的,当年我曾经拿过你赞助的奖学金。如果当年没有那笔由你慷慨支付的奖学金,我早已经因为家境贫困无力支撑而辍学了。钟先生当时付出的那笔奖学金,让我得以学业有继学有所成,我一直不敢忘掉钟先生这份恩。”
我读高中那阵拿过奖学金这事儿不假,但我真不知道那奖学金到底是谁给的,我这次拎出来说,我其实就是想借此来打破僵局罢了。
看钟权脸上有略微缓和,我连忙乘胜追击:“这几天我有工作出差回来老家,我听一个在社区工作的同学说起钟先生住在这边,我更是想起我今日的种种成就,都是钟先生当年慷慨种下的苗长出来的果,我没忍住冒昧过来拜访钟先生一趟,聊表谢意。”
确实是那种在风雨里摸打滚爬过啥世面都见过的老狐狸,钟权虽然被我这番半真半假的瞎侃略微放松,然而他很快竖皱起眉心来:“哼,现在这个世道,得人恩果千年记的人少见,倒是抱着怨恨多年也要赶尽杀绝的人多了去。我以前确实有赞助过第学的机房,除此之外,我不记得我有下发过奖学金这事了。你不妨直说,你到底是谁。你再满嘴胡言鬼话连篇,你不要觉得我现在失势了没两钱资本我拿捏不动你。烂船三斤钉,龙难压过地头蛇,这话有这话存在的道理。在这个地头,这还是我的地盘,听懂了,就给我滚!”
这里虽然都是小区里面的邻居,但四处空旷确实不是一个好的畅聊地点,我迅速覆过去在钟权的耳边说:“我知道钟浩的死因,他当年不是死于意外,他是死于人为。”
说完,我倾回身体,不断关注着钟权的反应。
脸色倏忽沉下去,钟权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里仿佛藏着要吃掉我的凶光,他压着嗓子低喝:“看来,你是想死!你看你,什么胡言乱语都敢拿到我面前来卖弄!”
“不,我就是想要求生,我才来找到钟先生。”
毫无畏惧的直视着钟权的实现,我更是一字一顿:“我与钟先生,有着共同的敌人。我并不认为你我之间要这么仇敌对峙。我们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会特别聊得来,我们会有很多意气相通的地方。”
与我眼神交织僵持一阵,钟权站起来,他拄了拄手里的拐杖狠狠捅了捅地面:“好你个小妮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胆子也够肥。”
扔下这番话,钟权慢悠悠的往前面走。
看到他是往着三栋的方向走去,我连忙跟上。
进了三栋因为配光不足而显得昏暗潮湿的楼道,钟权步履越快,我亦步亦趋。
一直走到二楼与三楼交界处的楼梯间平台,钟权停下步子,他居高临下望我:“看来,你真不怕死?”
“人在求生欲望最浓郁的时候,胆子最大。”
看穿了钟权似乎与李纯那般更喜欢卖弄语言上面的高深莫测,我绞尽脑汁投其所好来了个瞎几把讲究的废话,我继续说道:“钟先生,我是真的带着莫大诚意来到找你。多年前我还是个中学生,你已经是我们这一带的首富,你时常出钱出力来建设家乡,你的慷慨善举真的一直在感染着我,也是这份深远的信任感,让我觉得你很亲切,我认为我们肯定会合作愉快。”
又是如出一辙,钟权没有马上接我话茬,他直上走了十余个阶梯,他停在一道门前,他摸索着掏出钥匙来打开门,他走进去,门开着。
这大概就是邀请我进去的意思了。
虽然这狭窄昏暗的空间让我略微心慌,我内心默念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咬咬牙跟着走进去,再把门掩上了。
那把拐杖,大抵只是为了充个门面的,钟权一进门就把它立在玄关处,他即使浑身已经呈现出落魄之态,此时此刻站在我眼前,他俨然是王者那般,他微微眯起已经有浅浅浑浊的双眸,他意味深长睥睨着我:“这位小姐,你似乎安全意识不太高,你这么单枪匹马的跟着我回到家里,你就不怕我对你不轨?像你这种对自身安全没心没肺的人,我很难相信你会是一个特别靠谱的合作伙伴。”
“钟先生,我们无谓再浪费时间互相试探了。”
竭尽全力的沉住气,我迎着钟权的视线,我一字一顿:“钟先生,对于犬子钟浩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同样作为一个家长,作为一个已经生儿育女的人,我深知若是我继续重提旧事,这可能会扒开钟先生年份已久的老伤口,但是我认为做人还是需要勇敢直面伤口,我们只有把伤口上面的毒瘤扒下来,伤口才有真正愈合的可能。而钟浩,尽管我不认识他,我还是认为但凡是含着冤屈远去的那一抹灵魂,他都该得到公正的直视,也只有害他英年早逝的人下地狱,才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我这个方向,对了!
刚刚还是一副剑拔弩张各种气势如虹试探着的钟权,他突兀往后一连几个踉跄,他那张被沧桑覆盖的脸上逐渐多了些浓笔重墨的悲怆,他的眉毛垂落下来,他的声音起颤:“我的浩浩,从小算命的都说他长大之后必定成就碾压我,他必定给我钟家光宗耀祖,他必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成群围绕膝下,他不该是就这么在异国他乡找不到回乡的路…。我老来才得一子,再是人丁稀薄,得这一子,我已经心满意足。可是狠心的浩浩,还是先走一步,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终!他真的太狠心了!”
“狠心的人,不是你的浩浩。他的人生原本是你嘴上描绘的这种可能。他原本可以不辜负你的厚望,但是真正狠心的那个人不愿意给他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从入户走廊那个小小的置物槽里抄起一把已经长了许多铁锈的剪刀,我翻出自己的衣服里层划下去,那些被我好一顿缝制的照片与资料随即纷纷落地,我放下剪刀再蹲下捡起,我上前两步打铁趁热塞到钟权的手里:“钟先生,我绝对不是在信口开河,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个。这照片,是案发当晚警察来处理现场时,被酒吧服务员拍摄并且流出的,这上面显示那天遭遇枪击的几个人,连同你的浩浩都在同一方向。一般若是恐怖分子报复社会偶然作案,他们是不会特意选定一个方位连续扫射,他们会纵观全局胡乱开枪的。像这样目标明确有针对性的开枪,这绝对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接住照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钟权盯着那被灯光刺耀像素不佳的画面看了好一阵子,他脸上的悲怆变得越发扭曲起来,他嘴角抽搐出片片狰狞,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你还有别的证据证明你刚刚说过的话吗?”
我再把那几张薄薄的资料文件递到他手里:“赵先兴,你应该与他很熟了,我想我不需要详尽给你介绍他都什么个情况。我这里有一份通讯记录,在钟先生的犬子钟浩横遭意外之前,赵先兴曾经多次与一个电话保持联络。虽然他所有通话信息均已加密,但是他通话的这个电话号码,是当时犬子所在地恶名昭彰的犯罪团伙对外联络号。你手里最下面那张资料,是赵先兴通过中间账户先后两次向那个犯罪团伙支付业务费。他第一笔付出的时间,是在犬子出事前一天,他第二笔,是在犬子出事七天后。”
虽然我这样做真的很残忍,可是为了毫无变数的将钟权拿下来,我将谭星告知我的但凡是关于钟浩的事情种种来龙去脉全部倒豆子般倒了出来,我说到赵先兴对钟权的不满,他对钟浩忽然着手探听他感到愤怒,我再说到赵先兴仅仅是需要陆小燃重新回到李岩身边,他就要对钟浩痛下杀手。
我极尽渲染,我看着钟权在我的叙述里渐渐晃动身体,我知道他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我才见好就收的闭了嘴。
眼里涌出浑浊的泪水来,钟权忽然像是踩住了柠檬似的脚酸得站不住,他倏忽蹲下去,他双手交错扶住肩,他不断颤动着:“我知道赵先兴不是什么好货色,我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狠毒!他竟然如此狠毒!他竟然如此…。”
激昂的话越到后面,钟权的嗓音越发浓重,他忽然被气呛住,他连连咳嗽了许多声,他越咳越厉害,他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嗓子眼那般,他沉沉的咳嗽声通过空气的极速传播再跑回我的耳朵里,震耳发聩。
钟权,也咳出了浊泪连连。
握起半拳陷入眼窝子里狠狠捣搓,钟权用了不过十来秒就将他脸上横流的眼泪挤成一片片红痕悬挂着,他伸出手支撑着地板站起来,他向我展示了他强大的情绪控制能力。他宛如方才不曾有被崩溃作动那般眼睛微微眯起来睥睨我片刻,他斯条慢理说出来的话让我惊愕得长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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