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口说,文有智偷了城主印?!”我寒心地问。

“是啊,不然为啥城主府亲兵满城找你?为啥朝廷也要抓你?谁让你偷走了城主印呢?你要没拿,我们何必追你?”贼妇人劝道,“文大侠,听我一言,那印章你拿着也没用,横不能是要去调兵遣将吧?”

我心里暗恨黄小雨,怒道:“操蛋,我要那玩意操蛋行不行?!”说罢,瞥见贼汉子瞅瞅我裆部,又转眼看天,若有所思,我更为恼怒:“嘿!你他妈想啥去了?!”贼汉子低头:“失敬失敬。”贼汉子和贼妇人见我不言不语,合力劝我将印章交出,他俩保证,这么做绝对有功无过,朱大人派到城主府里的人折损了却没办成的事情,文大侠轻描淡写地办成了,朱大人一定会向皇上求个免死令。文大人升官发财的时机到了!

见他俩一唱一和,热闹非凡,我转怒为笑:“你们上哪儿交差?我也得去啊,万一交给你俩,你们却不替我邀功了咋办?我跟城主府势同水火,能结交朱大人,那可是我祖上修来的福德!”二人笑颜如花:“文大人何必多虑?待我响箭一发,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接头。”我期待地催他俩赶快放炮,贼汉子从裆中掏出一根赤红色的柱状物,正要拉线儿点火时,贼妇人却拦住他,说要先看一眼印章再发。我嘻嘻一笑,鬼鬼祟祟地在怀里掏,二人引颈等待,我忽然发威,一人一掌拍碎天灵盖,俩贼七窍流血而死。

我把三具尸首摸了一通,一具尸首摸了三通,找到暗器、解药、腰牌和响箭等物。经过这次危险,我不敢再大意,就如当初在蓬勃,以为断云掌武功天下绝唱,不料接连被泰斗们打败现在我又犯同样的错误,以为身怀两项绝技能横行中土,却怎奈万物总有降克。即便真能横行江湖,但跑到皇帝大腿上吃馒头,这样的事情朝廷死也不能容忍。于是,“惹谁都不要惹公家”这样的座右铭喷薄而出。

我就地刨坑,埋尸灭迹,然后审慎地寻找到可靠的瘸腿阿狗娘俩,藏身其家。阿狗并非生来就瘸,破烂的家也并非生来就破。他家就在村南,通向一片荒林,房子破落,道路坑洼,人迹罕至远不如村北,富裕齐整,通往罐州,那儿坐落着财主的大宅,还有几家买卖。当日遇见阿狗时,他在村南路边讨饭,年十五六岁,左腿少了半截,坐在磨秃的木板上,下面垫着草席,脚边放个木碗,里头摆几个小子儿。他衣装虽破,却也干净,头发齐整,表情宁静自然,里里外外都不像个叫花子。看到我,也没有显出可怜,倒是礼貌地抱拳,像个体面人。我看他不伦不类,又见木碗的破边泛新,便打起警惕,扔了点铜板,随口问道:“小兄弟,怎么不去热闹地方?”阿狗没有盯着钱看,开朗地迎光笑睨:“谢谢大哥接济,我家离这儿近。”

我蹲在他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瞎侃,试探这小子的深浅,如果又是什么黄仓白库,立刻杀掉。他倒是无话不谈,问什么都说。阿狗祖辈读书人,他爹科考屡屡不中,五六年前一场大病,扔下阿狗娘俩自己走了。阿狗的娘靠帮农打杂,拉扯小儿,日子十分清苦。即便如此,阿狗娘也拼力供阿狗读书,秉持家训,读圣贤书,振兴门楣。可祸不单行,前年夏天,阿狗在财主家打短工收麦子时,被蛇咬了腿,捡回小命却丢了腿,以后再考不得了。财主是个善人,定期送粮送菜,偶尔也给钱,但总不够过日子。阿狗娘伤心不已,哭得眼目生疾,今年终于做不得活了,阿狗孝顺,让娘歇着,自己上街乞讨。起初他娘不允,还到财主家闹了几回,弄得不好看,财主老婆寡淡,本就嫌弃他们,这么一闹,逼得财主把定期的米粮等物都断了。这样,阿狗娘只好不拦着阿狗出门讨要,刚开始娘俩一块儿到村北头,乡亲们有宽裕的便接济些,但时日久了便大都冷漠,不做理会。后来苦上加苦,乞丐的名声忽然变臭,阿狗讨要更难。然而天可怜见,财主每次路过时,见阿狗都一如既往、倍加礼敬,财主不禁觉得面上尴尬、内心自责,后来终于良心战胜老婆,时常暗中资助,让阿狗娘俩不必再忍饥挨饿。

“可我还是挺喜欢在外头坐着,就转到了村南,人少,僻静,我可以读读书,有时候牛大善人还专门过来,跟我坐上片刻,聊聊圣贤轶事,我们爷俩算是忘年交呢,可惜我娘一直跟牛大善人闹别扭,不然早该请他到家里吃饭的。”阿狗笑容灿烂,似乎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我在他讲述的过程里,暗自潜运,探他底细,发觉面前这个悲惨的年轻人,坦坦荡荡,毫无隐藏,确实是个读书人而已。我刚刚杀了人,心里怀着对沈剑夫妇的怨恨和对朝廷的提防,暖阳在身,内心却阴沉寒冷,听着温良之极的阿狗说着浩然正气的话语,心底升腾起许多暖意。

我的人生,或许并没有自己感受到的那么无奈吧。我该怎样,才能像阿狗一般,恬淡宁静、宽容平和?我真羡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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