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她竟从不曾真心为李婉仪伤心过。她一次又一次惊扰她的梦境,已经把她最初的那点害怕与后悔给消磨干净了。她如今甚至能够内心毫无波动地提起她的名字,人都死了还不放过她,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婉仪姑姑死了,再无人会欺负你了,朕会护着你的。”

这话是她细细琢磨过,才假作脱口而出的模样说给他听。

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不知道,她笃定的是,李婉仪绝对是长砚心口的一块疤。

他骨子里其实是心高气傲之人,当年被李婉仪绑在榻上羞辱折磨,又险些丧了命,而当初不惜一切代价拼命护他周全的人是她赵珩。

铜香炉里安神香袅袅地燃,往事在相对无言的二人脑海里来回重演。

赵珩半倚着团花迎枕,转头紧紧盯住魏长砚的眼睛,想从中窥探出一丝半点他的情绪。

她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有一瞬忽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简直恶毒极了,张牙舞爪地撕扯开他的伤疤,还要再撒一把盐,嚣张地提醒他当年若不是她,这伤口不知得深多少倍。

自嘲之余,几分庆幸浮上心头。幸亏是她亲手杀了李婉仪,亲手斩灭了多年遭受李婉仪凌虐的心魔,把化了脓的伤口挤了才得以愈合,如今才能泰然自若地面对有关李婉仪的回忆,更不曾给旁人借此伤口要挟、攻击的机会。

她正欲细看他眼里涌动的情绪,未料猝不及防被他伸手扭过脑袋。

赵珩怔住了,连出口训斥“放肆”都忘了。

魏长砚显然也未料到自己会如此动作,双手捧着她的两颊耳侧,一时僵住了,半晌才仿佛触电一般收回手,低声请罪:“陛下恕罪,臣逾矩了。”

她没作声,也没再回头。

忽然觉得累得慌。

试探来试探去,算计来算计去,一颗真心都面目全非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身处此位,不算计旁人,就会被旁人算计。若是掉以轻心,恐怕连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有些困了,日朝、宫市、选后……还有好多事要操心,思来想去好像忘了件什么事,想了半晌又想不起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捋不清思路。

罢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赵珩闭上眼准备倚着团枕小憩一会儿,忽然感受到一只凉凉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清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魏长砚却狠狠皱了眉。不是他的手凉,而是她的额头太烫了。适才触碰到她的脸颊便觉得有些烫,疑心之下伸手贴上她的额头,果然烫得不正常。

他收回手,在她耳边道:“陛下,您病了,臣去请太医过来。”

言罢,他便移步欲出内寝去太医署,刚迈出一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赵珩闭着眼蹙了眉,伸出一只胳膊抓住他的手臂,闷声道:“不必了,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让太医来瞧一瞧,开些药方子吧。”魏长砚有些焦急地道。

她松开了手,他以为她应了,正欲往外走,背后却是恼怒的一声吼:“不准去!”

吼了一嗓子,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了,赵珩疲惫地闭了眼,面色潮红,整个人乏力地缩在靠椅上,迷迷糊糊地什么也不想去管了。

头疼得厉害,她伸手捏了捏眉心,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又被轻轻放在了榻上。

她回过神,躺在榻上睁开眼看他,狠狠瞪他一眼:“你放肆。”

平日里狠厉的眼神与话语,眼下却有气无力,半点威慑力都无。

魏长砚心里发堵,起身去净房浸湿了帕子,细致地叠好盖在她的额头上。

赵珩任由他动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在榻旁守着她,静静地看着她睡。

她那一身的凌厉与威严都是从眼睛里传射出来的,这般闭着眼安静地睡着,浑身的刺都收了起来,这才让人发现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魏长砚叹了口气,心想:等这双眼睛睁开了,不知又会如何盘算着算计他。

良久,他起身揭过已经温热的帕子,又去净房浸润了凉水,重又叠好盖在她的额头上。如此换了三回手帕,她面上不正常的潮红才渐渐褪了下去。

他见状,松了口气,起身正欲退出去,以免惊扰她睡眠,却未料再次被抓住了手臂。

那胳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却让他动弹不得,再前进不了半寸。

魏长砚回头垂眼去看她,赵珩闭着眼没说话,手却没松。

他顿了半晌,须臾后复又在她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掰开她的手放回榻边,手心里滑腻温热肌肤的触感,像是温水缓慢地漫过他的心,让他贪溺沉沦,舍不得松开手。

他心跳如鼓地握着她的手,时间在此刻被拉扯得异常舒缓而温柔。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