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所有爱耍阴谋诡计的奸诈小人,都不相信这世界上原来还有真诚二字的。冠晓荷自然也不例外。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憋了一肚子花花肠子,想出来很多鬼点子,如何拐弯抹角地、一步一步地,把梅兰芳引入圈套,最终答应登台演出。
除了耍阴谋以外,冠晓荷不相信还有什么其他方法能把事情做成。
可是没想到梅兰芳天性率真,宛若一池碧水清澈见底,从来不会说谎话骗人,上来便开门见山地问他:“冠先生,您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尽管请讲。我一定效劳。”语气中透出十足的真诚,完全出乎冠晓荷的意料之外,令他措手不及,一时语塞。
到底实话直说好呢?还是花言巧语好呢?
冠晓荷小黑眼睛转了转,拿不定主意。难道天底下真有说到做到的人么?他根本不相信。实话实说、说到做到,天底下哪有那么傻的人呢?
趁着冠晓荷发呆发愣的当儿,腾飞抓住机会,突然插话向梅兰芳说道:“梅先生,你刚才不是讲有事情问我吗?倒是啥事呢?”
“噢。这个嘛……”梅兰芳很有礼貌地看一眼冠晓荷,见他依旧发愣不讲话,这才对腾飞说道,
“三公子,我从北平带来的毛笔里面,有一款你们芭蕉听雨阁的水貂毛笔,分一号和三号。以前我写字嫌硬并不经常用。现在我画梅花和兰花,用起来却顺手得很。最近临摹王元章的墨梅图谱,功夫下得狠了些,几支笔都让我用坏了。我给北平写信要他们邮寄一些新笔过来,却石沉大海没有下文。所以我想能不能请你帮忙,跟画店讲一讲这个事情?”
“好说。一定遵命。梅先生,我想看看你的水貂毛笔到底是哪款样式的?省得到时候弄错了。”腾飞答道。
“好。请三公子移步,跟我到画室看看。”梅兰芳站起来,向腾飞做个请的手势。
腾飞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梅兰芳去画室。
李四墩好奇,也站起来跟在二人后面走。而冠晓荷正没主意呢。他想让腾飞利用写书法与梅兰芳套近乎,到时候见机行事,也连忙起身跟上去。
梅兰芳带着众人进了画室。
这里原本是莫丽菊的小客厅。以前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在这里读书、听唱片、喝茶,家具只有一把扶手椅和一个茶几,再加上一部留声机,空旷得很。梅兰芳来了以后把这里改成了画室。放置画案、书架、百宝阁,一下子便拥挤了。
刚才莫丽菊叫佣人给客人倒茶以后,自己躲到这里来,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看书。现在看他们都跑到这里,把原本已经很狭小的空间塞得更满了。便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书,跟谁也不打招呼,好像谁也没看见一样,兀自低着头出去了。
梅兰芳把腾飞带到画案前。从笔筒里取出两支毛笔来,递给腾飞。
“三公子,这便是你们芭蕉听雨阁的水貂笔了。一号笔勾筋。三号笔写叶。我实在用得太顺手了。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画到后来真有些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的意境了。一切全仗着水貂笔的功劳。没有这个笔我就抓瞎了。”
腾飞拿起笔仔细看了看,笑着对梅兰芳说道:
“梅先生有所不知。这款水貂笔虽然刻着芭蕉听雨阁的字号,其实却是上海板桥三绝画店出品的。这边的三绝叔与我父亲挚交,为打开北平的销路,有很多笔都是刻着我们的字号在北方销售的。”
“哦?竟然是这样的?”梅兰芳惊讶道。
“是。梅先生。我明日去找三绝叔拿几支水貂笔过来。请你试一试,效果如何,一用便知。”腾飞解释道。
“啊呀!实在妙极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梅兰芳一时高兴,竟然念了一句韵白。
“好!”冠晓荷是梅兰芳的超级戏迷,一听他念道白,不由自主地喝声彩。心里暗想:这阳仔果然不同凡响,用两支毛笔就把梅兰芳笼络住了。有他帮助,一定能请得动梅兰芳。大功告成。
梅兰芳的水貂毛笔有了着落,一时间兴致高昂,对腾飞说道:“三公子,听他们讲你的书法造诣颇高,能不能展示墨宝,让我一睹风采?”
“不敢当。梅先生。我只是天天习字临帖而已,谈不上什么造诣。颜勤礼碑练得久了,总算还有些心得,能写出六、七分的味道来。如果梅先生不嫌弃,那我就献丑了,请你指教。”腾飞回答。
“颜筋柳骨。实在太好了!颜鲁公的书法丰腴雄浑、气势磅礴。我很钦佩。”梅兰芳兴高采烈地说道,“只是我手腕上力道不够,总写不好颜体的字。所以就不敢写了。”
腾飞笑答:“梅先生,实不相瞒,我小时候扔过石锁,所以腕子上有些蛮力,练颜体字勉强能应付得来。”
“啊?你原来扔过石锁?怪不得呢。那我可比不了。我只扔过米粒儿喂鸽子。”梅兰芳哈哈大笑道,“我今儿个才知道,原来米元章狮子捉象说的是你三公子呀。来、来。快让我看看写字如狮子捉象是个什么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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