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汝山说:“这点下官相信傅侍郎,他绝非那蓄意行刺之徒。”

李恒景端着茶说,“那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是朕咯?”

“微臣不敢!”刘汝山随身跪了下去。

李恒景扫了扫衣下摆,含了块蜜脯进嘴里,新茶虽鲜,喝着也苦。

他说:“最初是朕派人将陈铨从江宁接来的,本意是想推给顾行知,岂料他给拒了。这才让你钻了空子,把人挖去,借花献佛。不然你以为你能如此轻易地把人拿了去,还连着柳穆森一道将他呈上御前?还不是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你。只是可惜这花是朵食人花,不仅险些把佛吞了,还把你这个东道主的命都快赔了进去,朕也算躲过一劫。”

傅临春眼珠转了转,发觉事情似有转机,忙道:“陛下海量,所以不与下官计较。陛下和臣都没想到陈铨能做出这档子的事,只是太后要真查起来……”

“真查起来,倒霉的只会是你。”李恒景放下茶盏,“朕有一万种方法咬死陈铨与你的关系,也有一万种方法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撅出去。只不过……”

“只不过陛下如今新登九五,正缺一位能够刺探进六部之中的帮手。若是这位帮手擅长官场交际,人情来往,那么,于陛下更是如虎添翼了。”

傅临春仰起头,隐隐一笑。他的话听得刘汝山云里雾里。

李恒景说:“你是刑部侍郎,一路走来,比寻常人快了不少。”

傅临春作揖道:“承蒙陛下垂怜,傅某才有今日。”

李恒景笑说:“我可没帮过你什么。”

傅临春收起眸,委婉道:“陛下已经在帮了。”

李恒景下了座,扶起了他,拍着手背说:“和聪明人说话,果真不费脑子。”

刘汝山看得有些发懵,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他竟一句也没听懂。

李恒景捧着那紫笋,满眼晴光潋滟道:“再好的茶,也得要上好的水来泡,这水加多加少,加冷加热,都有极深的门道。只有上好的叶配上好的水,才能凑成一杯真正的好茶。”

傅临春不苟言笑,与李恒景碰了碰杯,道:“陛下抬举了。”

………………

刘汝山与傅临春出宫时,正遇着公孙惑领着两位少监事在宫门口勘风。

公孙惑掌着星盘,嘴上念念有词,后头少监事跟着记,看样子很是专注。

刘汝山本不想搭话,可瞅着其中一个模样清秀,他觉得不错,忍不住说:“这二位就是新选的少监事?”

公孙惑从星盘里抬起头,说:“是的,司天监分派进了四位备选,我筛了两个,留下两个中用的,帮着做些琐事。”

刘汝山扫了眼,说:“小伙子挺精神,叫什么名字?”

后头被点的少年行了行礼,回禀道:“惊鸿。”

“惊鸿?这个名字好。”傅临春微微一笑,随口吟道:“我记着沈括有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可是同一个惊鸿?”

“正是。”那少年一点儿也不犯怵。

刘汝山哈哈道:“傅兄说话就喜欢这样提腔作调的,我是个粗人,只知道惊鸿一现的惊鸿。公孙先生好福气,收个这么个手下,连名字都取得这样有古意。”

公孙惑客气道:“刘统领谦虚了,能知道惊鸿一现,也不算粗人了。”

三人又说了好一阵子有的没的,直近宫门快下钥时,刘傅才出了宫。

刘汝山说:“见着怀慈帝时,我吓惨了,还以为他要发落了你我。”

傅临春干笑了一声,道:“你怕什么,陈铨跟你又没关系。”

刘汝山说:“怎么没关系?陈铨行刺,御林军迟迟未来,论起来,也是失职的大罪。今儿怀慈帝没说什么,可不代表我心里没数,他训你时,也在拐着弯训我。”

傅临春瞥了眼刘汝山,没想到他这五大三粗的人还能想到这一层,他忙说:“那你倒是说说,你听出了个什么?”

刘汝山一脸认真道:“倒也没听出了什么,你们说话都见头不见尾的,我听着费劲。”他乍一寻思,抹着下巴又道:“不过我瞅着怀慈帝说什么茶啊水的,隐约猜到,他这是在让你我往后忠心于他呢。”

傅临春旋而一笑,回身看向公孙惑他们。

刚刚刘汝山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都是那位叫惊鸿的。

傅临春想,不应该啊,以公孙惑的眼力见儿,怎么可能看不出那惊鸿是个女的?

刘汝山见傅临春一脸忧思,还以为他这是在回味自己的话。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天渐渐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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