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春前脚刚出了门,就听到后头跟着一串步子。
他走,那人也走;他停,那人也停。
傅临春回头笑说:“你出来就是,躲着做什么?”
墙后头缓缓探出半张烧毁的脸。
傅临春说:“怎么,有事?”
裴云低着头,盯着鞋面儿,声音低到了嗓子眼儿,:“大人今天还没……还没吩咐差事呢……”
傅临春不解,听得裴云又说:“寻常人将贱奴杂役买回府,都当粗使下人用。可自从大人将我买了回来,却日日好茶好饭地哄着。鄙人惶恐,想为大人做点什么……”
傅临春晃了晃扇子,走近两步,看着他说:“我没什么好吩咐你的,你真想谢我,不如把你那香囊送给我?”
裴云忙捂住腰间,不舍道:“不可!这是我家人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儿念想,不可……不可轻易送人。”
傅临春咧嘴一笑,自个儿走在了前头,“逗你玩儿的。”
“大人……大人真想要的话,我……我……可以再做一个送给大人。”
裴云赶上傅临春,虽顶着张丑脸,却笑得纯净。
傅临春停下步子,看着他那一脸灿烂的样子,心里某根弦轻轻动了一下。
裴云说:“大人不喜欢吗?”
傅临春嘴角一翘,以扇掩面道:“喜欢,你做就是。陪我一起走走吧。”
裴云点了点头,与傅临春走在早春的夜路上。蔺都新岁不久,又快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挨家挨户沿街吊起花灯,满街飘着琉璃焰火,似星河窈窕,美不胜收。
傅临春悄悄看向夜色中的裴云,他面色平和,不掺一丝柔情。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傅临春仿佛看到了没有毁容的裴云,他有一张耐看的脸,晕在风里,定格成一幅山水丹青。
裴云怯怯道:“大人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他后脖颈有些痒。
傅临春收回目光,眺往别处,说:“你想治你的脸吗?”
裴云满脸遗憾道:“伤成这样,怎可能治好。”
傅临春说:“我认识一位朋友,在太医署当差,主治皮外伤损,我可以带你去。你这脸,恢复成从前那样怕是不可能了,但是比现在好看一两分,我想不是什么大问题。”
裴云听了似乎并不高兴,反而更忧愁了,他丧着脸说:“大人待鄙人这样好,鄙人何以为报……”
“无妨。”傅临春看着他,刚要伸出手,耳边突然传来刘汝山的声音。
“傅兄,大事不妙!”刘汝山提着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那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
傅临春问:“怎么了?”
刘汝山道:“大内传出了动静,传你我一同入宫。我一得令就赶着来找你,怕是正为着陈铨一事!”
傅临春一听到“陈铨”二字,就像被人掐着七寸似的,窒息感涌上心口。要不是裴云手快,从旁扶住了他,只怕他一屁股就摔在了地上。
刘汝山灼声道:“现在再怕也没用,赶紧走吧!”
傅临春抵着裴云的手,被齐手塞进了马车。
刘汝山安抚好傅临春,扭过身对裴云说:“看什么?你家傅大人就要自身难保了。”
裴云平静道:“我相信大人会没事的。”
刘汝山不多废话,委身坐上了车头。棕马一声长嘶,铁蹄高昂,马车飞快朝大内奔去。
裴云立在溶溶月色里,将剩下那句“我做好香囊等你”揉碎在风中。
………………
勤政殿内涎香不绝,熏得李恒景睁不开眼。他让柳穆森撤掉两盏,可还是觉着有些闷。
柳穆森又将四处的窗都启开,李恒景闻着新鲜气儿,这才稍稍平复。他将高高摞起的公文推到一旁,捧起一杯顾渚紫笋,淡淡饮着。
半杯未尽,刘汝山与傅临春二人已进了殿中。李恒景免了大礼,还许人搬了椅子给他们坐,搞得这般客套,让刘傅二人更是抓毛了。
李恒景吸着茶说:“陈铨进宫,你没少花心思,等了这么些天,想是心里也怕得很吧?”
傅临春从椅子上站起,“扑通”一声跪落在地,叩首道:“微臣自知引荐陈铨有罪,可万万没想到那陈铨会行刺于先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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